浮空城的冷光透过观察窗，打在我微微颤抖的手指上。汤木耳，实习调查员——这个标签像勋章，也像紧箍咒。此刻，它正沉重地压在我的肩头。
我盯着悬浮屏上闪烁的坐标点：
【区域：海龟岛，尤加特拉希生命城】
【观测目标：亚瑟·冯·蒙哥马利】
【身份：疑似人鱼】
【危险等级：待评估】
任务简报冰冷简洁：长期观测，记录行为模式，评估潜在威胁。
我的飞船“渡鸦号”无声地悬浮在云层之上，西奥用光学迷彩技术将它与铅灰色的天幕融为一体。
下方，那片被称为“尤加特拉希”、如今已成为一片荒原的遗迹铺展开来，像一块巨大而肮脏的抹布。只有一点异色顽固地钉在那片死灰的中心——一棵虬结扭曲、早已枯死不知多少岁月的巨树——北欧神话中所谓的生命树。
树下，一个淡金色的点，渺小，却异常醒目。
那就是亚瑟·冯·蒙哥马利。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咙里那点因紧张而泛起的干涩。怯懦像藤蔓，总在不合时宜的时候缠绕上来，但我必须克服。
我调高了观测精度。
悬浮屏的视窗瞬间拉近，荒原的细节纤毫毕现。风卷起的砂砾、枯树上嶙峋的枝桠……以及树下那个人。
亚瑟。
即使在最高清的捕捉下，他的影像也带着一种奇异的失真感，仿佛不属于这个粗糙的时空。
淡金色的短发，即使在灰暗的天光下也流淌着柔和的辉泽，一丝不苟。他穿着样式古老、剪裁考究的米白色外套，银质袖扣在偶尔穿透云层的微光中一闪。身姿挺拔如松，带着一种与这片荒芜格格不入的优雅与沉静。
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倚着那棵狰狞的枯树，就自成一片领域。古老，尊贵，像一件被遗忘在尘埃里的稀世瓷器。
他微微侧着头，视线投向不远处那道浑浊、凝滞的泉水。嘴唇在动。
“目标个体‘亚瑟’出现自主语言行为。”我立刻启动录音和分析模块，声音因紧张而有点发紧，“记录开始。时间标记：浮空城标准时……”
我的声音卡住了。
仪器捕捉到的声音信号极其清晰，却毫无意义。
那是一种低沉的、带着奇异韵律的独白，音节流畅却陌生，像是某种早已失落的古老语言。
更诡异的是，声波分析显示，他的话语并非完全的自言自语——那语调的起伏、微妙的停顿，分明是在进行一场对话。仿佛空气中存在着一个看不见的听众。
我猛地将扫描范围拉到最大。
热成像、生命体征探测、能量波动感应……所有传感器全功率运转，冰冷的蓝色扫描线覆盖了整片荒原。反馈的数据流在副屏上瀑布般刷过。
【热源：1（目标个体）】。
【生命体征：1（目标个体，特征异常，波动稳定）】。
【能量波动：1（目标个体，低阶持续）】。
【其他实体：0】。
死寂。
除了他，这片荒原上，只有风卷起的砂石，快要干涸的一眼泉水和那棵死去的树。
一股寒意顺着我的脊椎爬上来。
他在和谁说话？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控制台的边缘，掌心沁出薄汗。仪器不会撒谎。可眼前的情景，让逻辑和现实之间裂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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