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孤注一掷坠入海底.
又一次坐在海边，眼前种种与往日重叠.
新年刚过，沈裴庄带着休灵驶到海边，海风侵灭，海鸥旋天狠命叫着.
"此处海岸线不分四季，大雪飘不到的梦乡"在汽艇船上向休灵喊到，水浪飞泄，卷花衬衫也乱成一团，逃离海岸线，飞向大海中央.
坐到海上摩托看着沈裴庄飞入海中的休灵耳边响起沈裴庄的切问"怕水吗？"
摩托急速猛转，师傅讲着带口音的英语，一张口能飞出一只海鸟，话未脱口，人已经飞向半空"我是那只海鸟啊！"休灵愤恨不已，扎入水中，海水倒灌才发觉恐惧，数过十个数字，终于涌出海面，"沈！……"还未出口，沈裴庄游近休灵身后，怒气未发
耳边又来一句"怕水吗？"沈裴庄的手已摸上救生衣的扣带
"艹！"拖着沈裴庄的头按进水里，沈裴庄也不恼，解下自己的救生衣，潜入水中
"人呢？"休灵环顾四起，
下一秒，右腿被抽了一掌"艹"休灵怒不可遏，脚刚抬起，被沈裴庄翻个面，按进水中.再回神，沈裴庄捞起救生衣坐回摩托艇，救生衣下依旧水白色单褂，欲盖弥彰的过往，只对某个人开放.
回到岸上，第一件事锤沈裴庄一拳，沈裴庄陪休灵跑完整个海岸线，把休灵逼进海里，沈裴庄了然，原路返回，身后脚步隐隐，止步，反扑，休灵正对准沈裴庄的沙滩裤，沈裴庄把休灵怼在沙滩上，海水冲涮休灵的脑袋，捞着休的后颈，小腿抵着休的胸膛"玩不玩了？"拖着休灵走沉入海中，海水漫上休的胸口，潮水涌入口中，沈裴庄蹲在一旁，居高临下垂眼打量，叹一口气，拎着休继续往深区走"不玩了，不玩了！"恳切可怜，沈裴庄眉头一皱，摆手走回沙滩.休灵扑向沈裴庄，沈裴庄托起休灵，"别闹，一会儿吃饭"
走回民宿，洗下沙粒和腥咸，沈裴庄挎着外套敲响休灵的浴室"晚上风凉，记得穿外套"
掏出手机，匿名留言
"清理现场的是十三查『苍局内属家政，也负责现场清理』，没有案件回访，尸体第二天就烧了，程山签的认领书"
"变态？快滚"
"是我"
"这个号一会废了"
"对了，招商怎么样了"
"有的是人出钱，帮你留意？"
"有任何风吹草动，即刻通知"
"明白"
"风满楼呢？"
"南亚参加论坛"
"洗得真白"
"要不然轮场也用不上暗影了"
"是，暗影顺利"
接灭屏幕，休灵套上衣服，擦干发间的水走来.
另一端，遂志拔下电话卡，用打火机引燃，丢进烟灰缸.举止优雅，衣领笔直的好好先生，偏偏取一个变态的纠号，真是变态.
沈裴庄笑着起身，打量休灵的外套"我的那件？"
"我的外套湿了"沿花纹爬满衬衫，一丝不苟的年轻人特别架上黑框眼镜，"走吧"
沈裴庄的白发在风中招摇，水云色外套垃扯另一个身影，并排走着.
天色已暗，天际阴晦不明，海水蓝得发黑，砸向礁石，海浪隐隐，携着风卷来.
鲜甜的海鲜琳琅满目，沈裴庄照例启开啤酒，休灵取过一瓶被沈裴庄按下，
"喝椰子水吧"
一瓶接着一瓶，海风吹亮人的眼睛，沈裴庄和休灵挤在草棚的角落
"沈裴庄，"直呼大名，呼吸一滞，"你到底是谁？"
沈裴庄咽下口中的饭，提问比预期要早
"我是谁重要吗？"沈裴庄给休灵夹菜"或者说，发现什么了？"
"不，一无所获"休灵神色如常，眼神轻浮
"喝个椰子水还能喝恍惚了了？"按下端杯的手，水迸溅而出，沈裴庄抽回手拿毛巾揩掉落下的水，眼神不耐烦地晃过休灵碟中的菜.
顺手抄起吞下"讲讲你以前吧"休灵的背沉下来，灵动的眼送来下目线
还真是配合"为时尚早"，沈裴庄翘起二郎腿，手椅着把手，白发金丝眼镜，水青暗纹衬衫，"阿沈……"
沈裴庄昂头换个方向为应"这么施舍，有意思吗？"
沈裴庄终于点点头，不愧是休灵，幸好是休灵.骄傲暗笑，眼睛送来一把寒刃"是啊，休先生不也是乐在其中吗？演员也是不、亦、乐、乎"双双发笑，又闷一口酒，泡沫翻涌解体，千丝万缕的联系勒紧生活的喘息
"不过，我忘了"休灵垂下头，双手紧扣，抬头，"真的想不起来了"稳稳接住这把刃，又投了回去.眉眼如水，楚楚可怜的破败，发笑惨烈，破锣般的喉咙挤出呜呜的笑声，沈裴庄鼓掌陪笑，嚣张跋扈，一脸餍足，引燃一支烟，五官笼进烟雾中，扬头斜靠，烟缕升腾，右手携起，弹下
"还想吃什么？""五条巧克力"
点头为应，海水涌动黑色的岩浆，月光碎进海中，划破渔夫的脖颈，发尾跳动，月色动人.
我的谈话越来越晚，要讲的话还在下一页（夜）
——
扯回海岸线上的心，把剪刀放回第三层抽屉
蜷进沙发茶几间的缝隙，打好草稿标清虚实"休灵，帮我从书房桌柜子里找裁纸刀"
休灵放下菜刀，上楼，推门"具体放哪啊"休灵探头询问"你找嘛"盯着休灵转身进房，奔上阁楼，缓缓靠近，贴在门外
休灵一层一层翻着抽屉，打开第三层"绿色的？"裁纸刀旁还放着老旧的怀表，毕业晚会上潦草交换的礼物，怎么会收藏至今，休灵双眼爆红，眼神垂向格子衬衫少掉的一粒纽扣，往日倒带"休灵！""阿休！""休先生"相似的一张脸声音却愈加隐忍克制，"伥鬼""罗应""休"（一遍一遍呼吸的名字，未曾回应也永不回应的应答）
不同的名字从未应答，手搭在座椅上难以借力，双手颤抖，半蹲的身躯猛然坠地，手悬在半空，选择握紧碧绿的裁纸刀，沈裴庄已经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匆忙下楼.
休灵举着刀走出，沈裴庄站在楼梯下，手搭着栏杆仰望"找到了？"声音沉冽清冷，不带一丝情绪，如果没有粗细不均的呼吸就更好了.
幸运地，休灵并未查觉，"找到了."将刀递进沈裴庄手中，走入厨房，开锅热油，油烟扩散，拉上厨房门，打开水龙头洗菜.
沈裴庄坐回茶几前继续制图，神色如常，线条匀称干净，架构精准简练.
通红的眼扯上笑意，合上厨房门的缝隙，关掉水龙头，切菜，空烧的锅终于接触到菜，砰然响烈，某座大厦轰然倒塌.
端上几盘菜，津津有味，"我没放盐"
"清淡点好"强塞一口菜勉强吞下
打量对方的眼，终于挨过一碗米饭，水声响起，映起休灵曾淡忘的时光.
水光倒旋，十五岁，小五被向钧一枪打死，可休灵却毫不记恨，只是将名字改成休灵.二十岁，向钧在宴会中身亡，被风满楼送出来，休灵盯着向钧惨白的面庞，只手遮天的神父，居然死在最信任的朋友枪下，曾经的朋友.
苍局也因此起死回生，暗处只剩与轮场的较量.
"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休灵，早已被做空了"休灵涮干净最后一只碗，放回碗架.
想念干净温热的眼，想念……
——
半夜，沈裴庄面如菜色，瘫在床上动弹不得，骨头缝有针在爬，无时无刻不刺痛沈裴庄的神经，伸手却够不到床头柜上的药瓶，寸步难行，呼吸卡断一截，毫厘的压迫惊慌失措，药瓶跌落床边，勉力拾起地板上的药片塞进嘴里
休灵闯进来，手足无措."水"忍着呼吸崩出一个字.吞下口中的药片.
休灵捡起药瓶"一次三粒，你吃了多少？"
"不知道"蜷在被子中等待药效，汗浸湿头发"你是天生白发？"点头为应
休灵站在床边，盯着灰白的面庞归入沉寂，指尖终于温热，埋回被子中，倒进另床的一端，直到天明.
沈裴庄从床上爬起，休灵递来一杯温水，"十三粒，沈裴庄，你真的找死吗？"
休灵蹲在眼前望向乏虚的青年手死死支撑着身躯，手肘泛青.
"阿沈，休息一阵，求你，好吗？"沈裴庄摸出手机准备发消息，被休灵一把按下
"怕我查出来什么？"
休灵双唇紧闭不说话"，沈裴庄眼神一冷休，回答我，说话"休灵依旧按着他的手摇头，挣开双手.
一拳砸向休灵面门，休灵一个趔趄砸向柜门，砰的一声巨响，休灵抱着头一声闷哼"呃"双目紧闭，不敢对视的瞳孔.
毫不手软，砸向软胁，"我是累了，不是废了"高声喊起关切的回应，拳拳到肉，痛苦的呻吟依旧泄露，只字不提.
"现在，能放我走了吗？"不及休灵回应，夺出家门.
休灵依旧不愿开口，线索只在十三查，程山身边围绕着，进度缓慢，施工队已经挺进棚户区的现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可惜冰瘾出现了，猜忌算计重新摆回牌桌，桌上的人有的成为赢家，有的成为筹码，有的成为爪牙,利刃.
十三查并没有异常，焚尸灭迹还要答字，苍局的审批制度相当完善.
每晚磨磨蹭蹭到家，吞一碗冷饭扑回床上，休灵转过身从背后搂住沈裴庄，入眠，推不开搂不紧的暗夜，不论几时动身，都有递到身边的热饭，而这一场，休灵本不该出现.
平淡的下午，休灵在吧台上拆乐高
沈裴庄架起一壶热水"休灵，牛奶还是茶"
"茶吧"
解开塑封袋，四片致死，几毫克成年人睡得如死猪一般取出一片药掰开，还未捣成粉末，休灵放下乐高，拿过沈裴庄手中的一片药一口吞下，续上一杯热水，拍拍他的肩"注意安全"出乎意料走入他的房间，将热水续入瓶中，煎好早餐封进冰箱.
换好衣服，走进休灵的房间，年轻的灵魂已经安睡，挂上一张纸条"记得吃早餐"
检查窗帘，灯光，刀具，锁门，出发.
两天后打开门，屋内依旧暗得出奇，轻声呼唤"休灵"推门，休灵还在床上，摸进被窝，幸好还是热的.
程山的分选已经尘埃落定，各取所需.
走进厨房，冰箱的早餐早已发霉，顺手得便签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
靠在休灵床边，翻查出走前的监控，镜头里，休灵已经换上睡衣，对着书架的一角淡笑"阿沈，我要五条巧克力"倒进床上，昏沉大梦.
"戒烟十三天"——"为什么借烟"
"我好像找到一些不用烟来抵抗的事了"
质问，心照不宣，心知肚明，心存侥幸.
第十四天，沈裴庄的位置依旧没变，引燃一支烟，抬手，摸到烟灰缸，回想起休灵放烟灰缸的狡黠，弹落烟灰，烟雾勾画迷人的微笑，发出危险的信号.
休灵醒了……
"沈裴庄"休灵不抬眼也能分清来人，沈裴庄起身望着休灵.
休灵的声色沙哑决绝，"你为什么看着我，满眼爱意却鄙夷"休灵含泪颤抖
"你爱的，究竟是他（以前的他），是我（躯壳），还是我的灵魂"
"这样的生命，何必牵扯到爱"
双双无言
当夜，休灵发了一场高烧，四肢瘫软，喂下退烧药，裹着毯子坐在窗前，沈裴庄站在休灵身后，灯影下是看不清人影的.
按灭氛围灯，望同玻璃中平和的倒影
"沈裴庄，明天我们去看雨吧"休灵抚上沉默的肩膀"好"
——
又是一场雨，藏青色卫衣闯进雨中，背影飘零坠落，伦敦的雨夜从不负责收尸，休灵却蓦然发笑
笑到唇舌发麻，凭雨砸向脸庞，淌进脖颈，闪过冬夜的寒冷不值一提，可惜再无下一场夜.
休灵站在雨里藏进卫衣盯着沈裴庄，黑暗中的眼却格外明亮，雨灌入耳膜，天地在耳鬓厮磨，沈裴庄的单褂早已湿透，扯回家，休灵将衣服塞进洗衣机，把沈裴庄推进浴室，自己到楼下洗澡.
——
精心准备的餐点，大块朵颐，吞着一口饭不约而同地抬头，一遍一遍描摹对方的样貌，刻进心脏，相视一笑，把委屈不甘拆吃入腹，送给对方昨夜的平静，时钟敲响，一夜未眠，双双收获对方发青的眼底.餐具水池却无人收整，不约而同逛过每个房间，空到发白的四壁.
沈裴庄推开柜门，单线联系的未解之谜填上的"向秋水"，收存不解.
"我出门一趟"沈裴庄没拎包，身上却带着厚重的行李
"沈裴庄，再见"
"再见，休灵"
休灵看着远处的背影渐渐缩小，拎着一瓶汽水，迈上相反的路途，出走二十分钟，一声巨响，火光冲天，他们都没有回头，沈裴庄伸手摸烟，却摸到老旧怀表，指针照常转动，恍若一切从未发生.
休灵跪倒在地，兜中多了一枚，纽扣.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