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拉是被格蕾琴摇醒的。
天光已经大亮,透过密道尽头的藤蔓缝隙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猛地坐起身,发现自己昨晚竟靠着树根睡着了,素描本滑落在地,上面还沾着几片枯叶。
“公主!您总算醒了!”格蕾琴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眶通红,“国王和王后找了您一整夜,都快疯了!”
艾拉揉了揉发沉的太阳穴,才想起自己“逃婚”的壮举。她捡起素描本,指尖划过昨晚画下的月光草,突然想起那个斗篷人的脸——他递地图时的眼神,转身时的背影,还有那句没听清的名字。
“我没事。”她拍了拍格蕾琴的手,“别担心,我跟你回去。”
回到王宫时,迎接她的不是预想中的斥责,而是奥古斯都国王通红的眼睛。他没问她去了哪里,只是拉着她的手反复检查,确认她没受伤,才哑着嗓子说:“下次别乱跑了,父亲……很担心。”
伊莎贝拉站在一旁,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眼神里却藏着审视:“回来就好,祭祀大典的收尾仪式还没结束,快去换衣服吧。”她的目光扫过艾拉沾了泥土的裙摆,嘴角几不可查地撇了撇。
艾拉没说话,跟着格蕾琴回了房间。换礼服时,格蕾琴才小声说:“公主,您走后没多久,暗影王国就派使者来了,说是……送订婚请柬。”
艾拉系扣子的手顿住了。请柬?这么快?
果然,下午的宫廷会议上,奥古斯都将一张烫金的请柬推到她面前。封面上印着暗影王国的徽章——一柄交叉的黑色长剑,剑刃上缠绕着荆棘,和晨曦王国的向日葵徽章形成刺眼的对比。
“里昂王子接受了联姻。”奥古斯都说,语气里有释然,也有愧疚,“下个月月初,他会亲自来晨曦王国,商议订婚仪式的细节。”
“我不嫁。”艾拉的声音很轻,却让满室的议论声瞬间安静。
伊莎贝拉笑了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艾拉,别任性。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是两个王国的和平。”
“用我的人生换和平,这公平吗?”艾拉看向她,“如果要牺牲,为什么不是您的儿子?”
伊莎贝拉的脸色僵了一下。她的儿子今年才十岁,是她巩固地位的筹码,怎么可能送去联姻?
“艾拉!”奥古斯都沉下脸,“不得无礼!”
艾拉咬了咬唇,抓起那张请柬就往外跑。她没回房间,而是跑到了母亲生前的画室。画室里还保持着原样,颜料管散落在桌上,画布上是一幅没完成的向日葵花田,角落里藏着母亲教她辨认植物的笔记。
她把请柬扔在桌上,看着那枚黑色的徽章,突然觉得喘不过气。那个在森林里救下她的斗篷人,真的会是请柬上的“里昂王子”吗?那个会听她的话放弃月光草的人,会是传说中“用眼神冻住火焰”的暴君继承人吗?
“姐姐?”
莉莉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小公主抱着一个布偶,怯生生地站在门口:“国王爸爸说你不高兴,让我来看看你。”
艾拉叹了口气,招手让她过来。莉莉安爬到她腿上,指着桌上的请柬:“这是暗影王国的徽章吗?塞缪尔哥哥说,那里的人都穿黑色的衣服,晚上会变成蝙蝠。”
艾拉被逗笑了:“傻丫头,那是传说。”
“那里昂王子会是个坏人吗?”莉莉安眨着大眼睛,“就像故事里抢公主的恶龙?”
艾拉摸了摸妹妹的头,没说话。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不想嫁给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更不想成为两国政治棋盘上的棋子。
与此同时,暗影王国的边境营地里,里昂正听着芬恩的汇报。
“公爵大人说,让您尽快确定订婚仪式的日期,最好能在晨曦王国多待几天,‘观察’他们的布防。”芬恩的语气带着不满,“他还说,既然是联姻,总要‘物尽其用’。”
里昂将手里的羊皮纸捏皱。那是瓦伦丁叔父送来的密信,字里行间都在暗示他借机刺探晨曦王国的军情,甚至在必要时“制造点意外”,破坏和平协议,为开战找借口。
“知道了。”里昂淡淡道,将密信扔进火盆。火焰舔舐着纸张,很快将那些阴狠的字迹烧成灰烬。
芬恩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犹豫了一下:“殿下,您真的要娶晨曦公主吗?听说……她很娇纵,连祭祀大典都敢缺席。”
里昂想起森林里那个女孩——她蹲在月光草前的专注,她被石巨人吓到却强装镇定的样子,她接过地图时指尖的微颤。娇纵?或许吧。但她眼里的光,比他见过的任何暗影贵族都要鲜活。
“这是国王的命令。”他说,语气听不出情绪。
芬恩还想说什么,帐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士兵跑进来,单膝跪地:“殿下,莫迪凯大人来了,说有要事求见。”
里昂的眉头皱了起来。莫迪凯,瓦伦丁的爪牙,那个擅长黑魔法的怪人。他来做什么?
莫迪凯穿着件宽大的黑袍,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走进帐篷就躬身行礼:“王子殿下,恭喜您即将订婚。我这里有件礼物,或许能帮您‘看清’那位公主的真面目。”
他递过来一面铜镜,镜面漆黑,边缘刻着复杂的符文。“这是‘真言镜’,”莫迪凯笑得更诡异了,“能照出人心底的欲望。您不想知道,她嫁给您,是为了和平,还是为了晨曦王国的野心?”
里昂盯着那面镜子,没接。他想起森林里女孩的话——“植物会说话,只要你肯听”。人心,难道不比植物更复杂吗?
“不必了。”他说,“我自己会看。”
莫迪凯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殿下果然有主见。那我先告辞了,祝您……订婚顺利。”
他转身离开时,斗篷的下摆扫过帐篷的角落,带起一阵阴冷的风。里昂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那面被留在桌上的“真言镜”,眼神沉了下去。
暗流已经开始涌动。他的订婚,从一开始就不是简单的联姻。
而在晨曦王国的画室里,艾拉正将那枚黑色的徽章画在素描本上。她在徽章旁边画了一株月光草,又在草叶旁画了个小小的斗篷人影。
“里昂……”她小声念着这个名字,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画里的人,“你到底是谁?”
窗外的向日葵在风中摇曳,像是在无声地回答。而千里之外的暗影王国,夜鸢尾正在暮色中悄然绽放。一场被政治裹挟的联姻,因禁忌森林的初遇,悄悄偏离了预设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