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王国的玫瑰开得正盛时，暗影王国的使团到了。
马车在石板路上碾出沉闷的声响，为首的黑色马车挂着夜刃家族的徽章，四匹黑马昂首挺胸，蹄铁上镶着银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艾拉站在王宫的回廊上，隔着雕花栏杆往下看，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裙摆。
“就是那辆马车，”格蕾琴在她耳边低语，“里昂王子就在里面。”
艾拉没说话。这几天她把自己关在画室里，把那张森林地图描了一遍又一遍，试图从那些奇怪的符号里找出点线索——比如那个斗篷人的身份。可符号像某种古老的密码，她认不出，只能对着月光草的素描发呆。
使团成员陆续下车，大多穿着深色礼服，表情肃穆，和晨曦王国的明媚氛围格格不入。最后，黑色马车的车门打开，一个身影走了下来。
艾拉的呼吸顿了顿。
他穿了件黑色的天鹅绒外套，银质的纽扣上刻着暗纹，领口系着同色的领结，衬得肩线愈发挺拔。阳光落在他身上，却像是被吸走了暖意，只剩下冷冽的轮廓。是他。森林里的那个斗篷人。
里昂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望过来。四目相对的瞬间，艾拉看见他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但很快就恢复了漠然，仿佛只是看到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公主，该下去了。”伊莎贝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别失了晨曦王国的体面。”
艾拉跟着父亲和继母走下台阶，奥古斯都国王热情地伸出手：“里昂王子，欢迎来到晨曦王国。”
里昂微微颔首，动作标准却疏离：“国王陛下。”他的目光扫过奥古斯都，落在伊莎贝拉身上时停留了片刻，最后定格在艾拉脸上，“公主殿下。”
没有多余的话，甚至连语气都没起伏。艾拉攥紧了手，指甲掐进掌心——果然是他。可他明明认出了她，却装作不认识。是因为她的身份？还是因为这场联姻本就只是交易？
“快请进吧，”奥古斯都笑着打圆场，“订婚仪式的细节，我们慢慢商议。”
宴会厅里铺着红色的地毯，水晶灯折射出璀璨的光，长桌上摆满了银质餐具和鲜花。艾拉坐在里昂对面，中间隔着足够放下三盆向日葵的距离。她低着头切牛排，刀叉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氛围里格外清晰。
“听说公主殿下很喜欢森林？”里昂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艾拉猛地抬头，对上他的眼睛。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看不出情绪。“……是。”她含糊地应了一声。
“那可真巧，”里昂切了一小块牛排送进嘴里，语气平淡，“我也喜欢。尤其是禁忌森林，那里的月光草很特别。”
艾拉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在提醒她？还是在试探她？
“王子殿下也去过？”她反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我以为暗影王国的贵族，更喜欢待在城堡里。”
“偶尔也需要透气。”里昂抬眸，嘴角似乎勾了一下，又好像只是错觉，“毕竟，总待在同一个地方，会闷。”
坐在主位的奥古斯都没听出两人对话里的暗流，笑着说：“看来你们很有共同话题！这真是太好了！我看订婚仪式就定在下个月十五吧，那天是个吉日。”
伊莎贝拉立刻附和：“国王陛下说得是，十五号宜婚嫁，再合适不过了。”
里昂没反对，只是看向艾拉：“公主觉得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艾拉看着他深邃的眼睛，突然想起森林里他捂住她嘴的手，想起他递地图时冰凉的指尖，想起那句被风吹散的名字。她有无数个理由拒绝，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没意见。”
晚宴结束后，艾拉借口透气，独自走到花园。月光洒在喷泉上，碎成一片银辉。她坐在长椅上，拿出素描本，翻到画着斗篷人的那一页，指尖轻轻划过他的轮廓。
“在画什么？”
里昂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艾拉吓了一跳，素描本差点掉在地上。他不知什么时候跟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杯红酒，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
“没什么。”她合上素描本，藏到身后。
里昂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两人之间隔着半个人的距离，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冷杉香气，和森林里一样。“你好像很怕我。”他说。
“没有。”艾拉嘴硬，身体却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
他低笑一声，声音比在宴会厅里柔和些：“在森林里，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艾拉的脸瞬间红了。“那时候我不知道你是……”
“是暗影王国的王子？”里昂替她说完，“所以，如果我只是个普通的旅行者，你就不会这么抗拒了？”
“我不是抗拒你，我是抗拒这场联姻。”艾拉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我不想成为两国交易的筹码，更不想嫁给一个……连名字都不愿意告诉我的人。”
里昂看着她泛红的眼眶，沉默了片刻。“里昂。”他说，“我的名字，里昂·夜刃。”
艾拉愣住了。他终于告诉她了。
“那你呢？”他问，“除了‘晨曦公主’，我该叫你什么？”
“艾拉。”她说，“艾拉·晨星。”
晚风吹过，带来玫瑰的香气。两人都没再说话，却不像刚才那样尴尬。艾拉偷偷看他，发现他正望着喷泉，侧脸的线条在月光下柔和了许多，不再像白天那样冷硬。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突然从树后窜出来，速度快得像阵风。里昂反应极快，一把将艾拉拉到身后，同时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谁？”
黑影没说话，只是将一个信封扔在地上，转身就跑，几下就消失在树影里。里昂皱眉，捡起信封，发现上面没有署名，只有一个奇怪的符号——和他给艾拉的那张地图上的符号一样。
他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纸条，上面用炭笔写着一行字：“小心真言镜，莫迪凯的魔法会骗人。”
里昂的脸色沉了下去。真言镜？莫迪凯果然没安好心。可这个送信的人是谁？知道他的地图符号，还知道莫迪凯的阴谋……
“怎么了？”艾拉从他身后探出头，看到纸条上的字，“真言镜是什么？”
里昂把纸条揉成一团，塞进怀里。“没什么。”他说，“可能是恶作剧。”他不能让艾拉卷进暗影王国的内斗里，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艾拉看出他在隐瞒，但没追问。她想起格蕾琴早上说的话，暗影王国内部似乎并不平静，王子和他的叔父关系很紧张。
“不管是什么，你都要小心。”她说，语气里带着不自觉的担忧。
里昂看着她认真的眼睛，心里一动。“你也是。”他说，“离伊莎贝拉太后远点，她不简单。”他调查过艾拉的继母，这个女人看似温顺，实则手段狠辣，当年艾拉母亲的死，恐怕和她脱不了关系。
艾拉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她早就觉得继母不对劲，只是没证据。
两人又沉默地坐了一会儿，直到远处传来侍女的呼唤声，才各自起身。
“明天见。”里昂说。
“明天见。”艾拉回了一句，转身往回走。走到回廊拐角时，她回头望了一眼，发现里昂还站在原地，月光洒在他身上，像笼罩着一层薄纱。
她不知道，里昂在她走后，又站了很久。他看着手里的信封，想起那个送信人的速度和身手，突然猜到了一个可能——是芬恩？还是……祖母卡珊德拉的人？
不管是谁，有一点可以肯定，暗影王国的暗流，已经开始漫向晨曦王国的土地。而他和艾拉，就站在这片暗流的中心，注定无法置身事外。
第二天一早，艾拉在画室里发现了一张新的纸条，夹在她的素描本里。上面没有字，只有一幅小小的画——一株月光草，旁边画着两个牵手的人影，一个穿着公主裙，一个披着斗篷。
艾拉拿起画笔，在旁边添了一朵向日葵。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画纸上，暖洋洋的。她知道，从收到这张纸条开始，她和里昂的关系，已经不再是简单的订婚对象了。他们成了盟友，在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里，彼此提醒，彼此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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