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时,天台的风带上了凉意。
林砚是被一阵压抑的争执声惊醒的。凌晨三点,他刚放下画了半宿的稿子,就听见窗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急躁和疲惫。
他轻手轻脚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天台上,陈野背对着他站着,手机紧紧贴在耳边,肩膀绷得像拉满的弓。“……我知道奶奶的手术不能拖!可这钱我总得一点点凑……”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藏不住里面的慌乱,“再给我半个月,就半个月……”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陈野的拳头猛地攥紧,指节泛白。“我知道丢人!可我总不能去抢吧?”他吼了一句,又很快放软了语气,带着哀求,“您别催了,我一定想办法……”
挂了电话,陈野在天台边缘蹲了很久,背影缩成小小的一团。月光落在他身上,像一层薄薄的霜。林砚站在窗边,直到那团影子消失在楼梯口,才缓缓握紧了拳头。
第二天,林砚翻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那是他攒了大半年准备换电脑的钱,被他一笔一划抄下陈野外卖软件上的实名认证信息,匿名转到了催款电话留下的账户里。他没多想,只是觉得,那个总笑着递给他汽水和糖的人,不该被生活压得那么弯。
但他没料到,陈野会发现。
三天后的傍晚,陈野冲进天台时,林砚正在画一张天台的日落。他手里捏着一张打印出来的转账记录,脸色是林砚从未见过的难看,眼眶泛红,像是憋着极大的火气。
“这钱是不是你转的?”陈野把记录拍在林砚面前,纸页被风吹得哗哗响,“除了你,没人知道我奶奶的事!”
林砚的笔顿在纸上,墨点晕开一小片。“我……”他想说不是,却在陈野受伤又愤怒的眼神里卡了壳。
“你觉得我陈野很可怜?”陈野的声音发颤,带着被刺痛的自尊,“需要你偷偷摸摸接济?我跑外卖是累,但我挣的每一分钱都干净!你这是什么意思?看我笑话吗?”
“我没有那个意思。”林砚急忙解释,心脏揪得生疼,“我只是看你……”
“看我快被逼死了,施舍我一点?”陈野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林砚,我拿你当朋友,你把我当乞丐?”
朋友两个字像针,扎得林砚喉咙发紧。他从没被人这样误解过,那些藏在匿名转账里的关心,此刻全变成了伤人的利器。“我只是想帮你。”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委屈,“我没觉得你可怜。”
“收起你的好心吧。”陈野抓起那张纸,狠狠揉成一团扔在地上,“这钱我会还给你,一分不少。”他转身就走,铁门被摔得发出巨响,震得林砚耳朵嗡嗡作响。
天台只剩下林砚一个人,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画纸上的日落还没画完,却已经失去了所有暖意。风卷着纸团滚到他脚边,像一颗被丢弃的真心。
接下来的几天,陈野没再来过天台。林砚的画稿再次卡住,空白的纸上总是浮现出陈野泛红的眼眶和受伤的表情。他开始后悔,是不是自己真的做错了?他习惯了用沉默和回避保护自己,却忘了有些关心,需要更坦诚的方式。
那天深夜,林砚又去了天台。角落里,他发现了一个被遗忘的烟盒,是陈野常抽的牌子。他捡起来,指尖触到烟盒里露出的一角纸——是他之前画的那张笑脸速写,被小心翼翼地折成了小块。
林砚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蹲在地上,借着手机的光,在速写背面轻轻写下一行字:“我只是怕你太累。”然后把烟盒放回原处,像放回去一个被自己搞砸的秘密。
夜风穿过天台,带着秋的凉意。林砚不知道陈野会不会看到,也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回到从前。他只知道,原来关心一个人,比画好一幅画难多了。而那些说不出口的在意,藏在误解和自尊的背后,像埋在土里的种子,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等到破土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