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A市顶层的房间静得能听见窗外落雪的声音。欧霸蜷在铺着软绒的沙发角落，膝盖上盖着条羊绒毯——是普莱斯昨天让人送来的，米白色，软得像云，却让他觉得浑身不自在。

门锁“咔哒”响了声，他条件反射地绷紧了背，却没抬头。普莱斯的脚步声很轻，停在他面前时，带过来一阵清冽的雪松味。

“在看什么？”普莱斯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茶几——上面放着本翻开的书，是从嵌墙书架上拿的，讲旧时代航海的，书页边缘被他捏得发皱。

欧霸没说话，把脸往毯子里埋了埋。这些天他没再闹，不是认命了，是闹也没用。普莱斯像尊没情绪的雕塑，他摔东西，对方就默默收拾；他绝食，对方就亲自端着碗喂到他嘴边，眼神执拗得让他发怵。

普莱斯没逼他回答，只是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手里拿着个烫金的盒子。“顾泽让人送了批新茶，”他打开盒子，里面是蜷得紧实的碧螺春，绿得发亮，“尝尝？”

欧霸依旧没动。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普莱斯沏茶的声音——水壶烧水的嗡鸣，茶叶落在瓷杯里的轻响，热水注入时泛起的白沫。很快，一股清甜的茶香漫开，冲淡了屋里沉闷的空气。

普莱斯把一杯茶放在欧霸面前的茶几上，杯壁温温的，水汽袅袅地往上飘。“不烫。”他说，冰蓝色的眼睛落在欧霸露在毯子外的发顶，“你以前在雷家，雷奇温总说你爱喝碧螺春。”

欧霸的指尖猛地蜷缩了下。他没想到普莱斯连这个都知道。以前雷家书房的午后，雷奇温处理文件，他就坐在旁边喝茶，雷迦幻总笑他“喝个茶跟猫似的，小口小口抿”。

那些日子，像蒙着雾的旧照片，隔着这扇焊了钢条的窗，遥远得像上辈子的事。

“普莱斯，”他终于开口，声音哑得厉害，“你到底想怎么样？把我关在这里，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闹，你很开心？”

普莱斯端着自己那杯茶，没喝，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不开心。”他说得坦诚，冰蓝色的眼睛里映着欧霸的影子，“我想让你笑。”

欧霸嗤笑出声，抬眼瞪他：“我笑不笑，关你什么事？”

“关。”普莱斯立刻接话，语气笃定得让他心头一跳，“你笑的时候……很好看。”

那是很久以前了。大概是两年前的商业酒会，雷家刚谈成笔大生意，雷迦幻拉着他灌了半杯香槟，他晕乎乎地笑，眼角弯弯的。后来在监控里看到这幕的普莱斯，盯着屏幕看了整夜，第二天就撤了原本要针对雷家的计划。

这些欧霸不知道。他只觉得普莱斯的眼神烫得人慌，猛地别开脸：“神经病。”

普莱斯没生气，反而笑了笑，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软：“是有点。”他顿了顿，把茶几上的书往自己这边拉了拉，“书看到哪了？那个船长最后找到宝藏了吗？”

欧霸没接话，却也没把书抢回来。

普莱斯就自顾自地翻看起来，偶尔低声念两句——念那些海浪拍船板的描写，念水手们喊号子的调子，念船长站在桅杆上望星辰的专注。他的声音比平时柔，带着点催眠似的节奏，竟让欧霸紧绷的背慢慢松了些。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落在钢条上簌簌响。欧霸偷偷抬眼，看见普莱斯垂着眸看书的样子——白发垂下来几缕，落在书页上，冰蓝色的眼睛在暖光下亮得像浸了水的宝石，竟少了些平时的冷硬。

他突然想起雷迦幻说过的话：“普莱斯小时候挺可怜的，家族内斗狠，他十三岁就被送去国外，回来时眼里就没光了。”

那时他只觉得是雷迦幻心软，现在看着眼前的人……竟有了点说不清的滋味。

“茶要凉了。”普莱斯突然抬头，撞进他没来得及收回的视线里，眼里漾起浅淡的笑意。

欧霸脸颊一热，慌忙低下头，却鬼使神差地端起了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小口，清甜的茶香在舌尖散开，暖得人心里发颤。

普莱斯看着他喝了茶，没说话，只是重新低下头看书，嘴角却悄悄勾了起来。

雪还在下，钢条窗外的世界一片白。欧霸捧着温热的茶杯，听着普莱斯低低的念书声，突然觉得——这个被囚禁的午后，好像没那么难熬了。

笼门还锁着，但笼里的鸟，似乎没那么想飞了。至少现在，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