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绩上的红叉

晚自习的铃声响过第三遍，林小满才敢把物理试卷从书包里抽出来。红色的“62”分在惨白的灯光下格外刺眼，班主任的评语“基础薄弱，需加强”像一条小蛇，盘踞在分数下面。

前排的张梦瑶正在整理错题本，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沙沙作响。林小满看着她试卷上鲜红的“95”分，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上周物理小测时，张梦瑶借过她的橡皮，当时她没敢看对方的试卷，现在想来，那时的差距就已经注定了。

“林小满，这道题你会吗？”后桌的男生用笔戳了戳她的后背，声音压得很低。

她摇摇头，把试卷往抽屉里塞了塞。其实她会，只是刚才算了三遍都不对，现在连重新下笔的勇气都没有了。窗外的月光照在试卷上，把红色的叉号映得更清晰，像无数只眼睛在盯着她。

放学铃响时，她磨磨蹭蹭地收拾书包。同学们陆续走出教室，讨论着晚上要刷的习题。张梦瑶经过她座位时，停下来笑了笑：“我妈给我报了个物理补习班，下周开始上课，你要不要一起？”

“不了，我妈说家里有点忙。”林小满低下头，手指绞着书包带。她知道张梦瑶不是故意炫耀，可那句“补习班”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她知道家里没钱，知道爸爸的腰不好，知道妈妈每天要打两份工，可她还是忍不住羡慕——如果能上补习班，是不是物理就不会考成这样了？

走出教学楼，校门口挤满了举着手电筒的家长。光束在黑暗中晃动，照亮一张张焦急的脸。林小满在人群里找了半天，才看到妈妈站在角落里，手里攥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刚买的烤红薯。

“考得怎么样？”陈慧兰接过女儿的书包，掂量着重量又沉了些。

“就那样。”林小满低着头踢着路边的石子，不敢看妈妈的眼睛。

回家的路上，谁都没说话。烤红薯的甜香味飘在冷空气中，林小满却觉得喉咙发堵。路过小区门口的公示栏时，她看到上面贴着今年的高考喜报，红色的纸张在路灯下格外醒目。陈慧兰突然停下脚步：“你王阿姨家的儿子，就是去年从这里考上一本的，现在在上海读大学，听说一个月能挣好几千。”

林小满点点头，加快了脚步。她知道妈妈想说什么，就像她知道每次考试后等待她的是什么——不是安慰，不是鼓励，而是无处不在的比较和无声的压力。

推开家门时，客厅的灯亮着。林建国坐在沙发上，烟蒂在烟灰缸里堆成了小山。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林小满：“成绩单呢？”

陈慧兰赶紧打圆场：“先吃饭吧，我做了小满爱吃的西红柿炒蛋。”

“先把成绩单拿出来。”林建国的声音沙哑，手指在膝盖上不停地摩挲。

林小满慢吞吞地从书包里掏出试卷，递过去时手在发抖。林建国接过试卷，手指划过那个红色的“62”分，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突然把试卷拍在茶几上，玻璃杯里的水晃出了好几滴：“我们供你吃供你穿，让你安安心心读书，你就考这点分？你知道我今天被罚了多少钱吗？两百！够你买多少本辅导书？”

“我不是故意的……”林小满的眼泪掉了下来，砸在冰凉的地板上。

“不是故意的就行了？”陈慧兰走过来，眼圈也红了，“我每天起早贪黑给你做饭，你爸在工地上拼死拼活，我们容易吗？你要是考不上高中，考不上大学，以后跟我们一样去搬砖、去扫大街吗？”

“我不想搬砖……”林小满哭得更凶了，肩膀一抽一抽的。

“不想搬砖就好好学！”林建国站起身，因为动作太急，腰突然疼了一下，他扶着墙，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明天我去给你报个物理补习班，钱我来想办法。你要是再学不好，就真对不起我们了。”

林小满点点头，走进房间时，听到客厅里传来妈妈的哭声：“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她靠在门后，捂住嘴不敢出声，书桌上的物理试卷摊开着，红色的叉号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