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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环蝶

暴雨像一块浸透了水的黑布,压得整个南城喘不过气。我叫许环蝶,刚把警车停在老城区巷口,裤脚就已经湿了大半。对讲机里传来队长的声音,说这里出了命案,死者是个独居老人,报案人是他的远房侄子。

“环蝶,这边。”

孟懿德的声音从巷子里飘过来,带着点被雨打湿的闷沉。他穿着深色冲锋衣,正蹲在警戒线边看什么,侧脸在路灯下显得棱角分明。我们在同一个刑侦队待了五年,他总能在我还没理清头绪时,先抓住些奇怪的细节。

“死者刘成,六十九岁,退休工人。”孟懿德起身递给我手套,“报案的侄子叫刘志,说是今天来送些水果,发现门没锁,进来就看见人倒在客厅,胸口插着把水果刀。”

我跟着他走进屋,一股混杂着雨水和血腥味的气息扑面而来。老人趴在红木茶几旁,背对着门口,姿势扭曲。茶几上的玻璃杯碎了一地,旁边散落着几个苹果,其中一个滚到了沙发底下,表皮还沾着新鲜的泥土。

“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昨晚十点到凌晨两点之间。”孟懿德指着地上的脚印,“屋里有陌生人的鞋印,从门口一直到客厅,然后原路返回。看尺寸像是男性,四十一码左右。”

我蹲下身,注意到老人手里攥着什么,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小心翼翼掰开后,发现是半张撕烂的照片,上面能看到一个年轻女人的侧脸,背景像是老厂房。

“刘志在哪?”我问。

“在外面做笔录。”孟懿德眉头微蹙,“他说最近老人情绪不太好,因为上个月工厂拆迁的事,跟以前的老同事吵过几次架。”

第二天雨停了,我们去了老人原来工作的纺织厂。拆迁办的人说,刘成是少数几个不肯签字的老职工,为此跟负责协调的副厂长张涛闹得很凶,前几天还在厂里跟人动了手。

“张涛?”我翻着笔录,“他有不在场证明吗?”

“有。”孟懿德敲了敲电脑屏幕,“昨晚他在外地开会,有酒店监控和同事作证。”

线索似乎断了。直到法医那边传来消息,说刘成胃里有安眠药成分,剂量不足以致命,但足以让人昏迷。而那把水果刀上的指纹,除了死者,只有报案人刘志的。

“刘志有问题?”我看着审讯室里那个一脸憔悴的男人,他反复强调自己是早上才来的,碰刀子只是因为太害怕。

孟懿德没说话,拿着那张撕烂的照片去了档案室。下午他回来时,脸色很沉:“照片上的女人叫林秀,是刘成的女儿,二十年前失踪了,一直没找到。当年负责案子的老警察说,林秀失踪前,跟一个叫赵强的男人走得很近,而赵强,三年前死于一场车祸。”

“赵强……”我忽然想起什么,“张涛的档案里写着,他以前跟赵强是邻居。”

我们再次找到张涛时,他正在办公室整理拆迁文件。听到赵强的名字,他握着笔的手顿了一下,指节泛白。

“刘成一直觉得是赵强拐走了他女儿。”张涛叹了口气,“其实不是。林秀当年是跟人跑了,去了南方,赵强只是帮她传过几次信。后来林秀病死了,赵强怕刘成受不了,就一直瞒着,结果自己心里压太大,喝酒开车出了意外。”

“那刘成是怎么死的?”我追问。

张涛沉默了很久,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药瓶照片:“这是我上个月给刘成的安眠药。他总说睡不着,念叨着女儿。那天我来劝他签字,看见他把自己锁在屋里,桌上放着这瓶药,还有一张林秀的死亡证明——不知道他从哪找到的。”

他顿了顿,声音发哑:“我怕他出事,没敢走。半夜听见屋里有动静,推门进去,就看见他趴在桌上,手里攥着半张照片,胸口插着刀……我当时慌了,想着刘志早上会来,就赶紧走了。”

“刀上为什么会有刘志的指纹?”孟懿德忽然开口。

张涛愣了愣:“可能是……刘志以前来的时候,碰过那把刀吧。”

案子到这里似乎清晰了:刘成得知女儿死讯,又不愿拆迁,选择了自杀。张涛怕惹麻烦,隐瞒了现场。而刘志,只是个被牵连的报案人。

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回到队里,我反复看着现场照片,忽然停在那个滚到沙发底下的苹果上——表皮的泥土里,混着一点暗红色的颗粒。

“孟懿德,你看这个。”

他凑近屏幕,忽然眼神一凛:“是铁锈。”

我们立刻申请重新勘察现场,在沙发底下找到了一小块沾着泥土的铁皮,上面的锈迹和苹果上的完全吻合。而这种铁皮,只在纺织厂旧仓库的货架上用过。

“张涛说他那晚在门口守着,没进过屋。”我盯着铁皮,“那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沙发底下?”

再次审讯张涛时,他终于扛不住了。

“那天我进去的时候,刘成还活着。”他低着头,声音抖得厉害,“他说要去找林秀,让我别拦着。我跟他吵起来,推了他一把,他没站稳,撞在茶几角上,头破了……我当时吓疯了,看见桌上的水果刀,就……就想伪装成自杀。”

他顿了顿,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以为这样就没人知道了。可我没想到,他胸口的刀是自己插进去的——他还有气,抓着我的手,把刀往自己胸口按……他说,这样我就不会被判刑了,他也能安心走了。”

“那铁皮呢?”

“是我带进去的。”张涛闭上眼,“我那天来的时候,从仓库货架上蹭到的泥土,掉在了门口。进屋的时候不小心踢到沙发底下了。”

案子结了。张涛因过失致人死亡被起诉,但考虑到刘成的自伤行为,量刑会减轻。刘志洗清了嫌疑,只是每次提起叔叔,眼里总带着愧疚。

我和孟懿德走出法院时,阳光正好。

“所以,凶手不是凶手,杀人犯也死了。”我轻声说。

孟懿德嗯了一声,看着远处的老城区:“或许刘成到最后都在护着谁。无论是女儿,还是那个骗了他多年的赵强,甚至是失手推了他的张涛。”

风里带着拆迁区的尘土味,像一场迟到了二十年的告别。我忽然想起刘成手里那半张照片,另一半,大概是被他藏起来了,藏在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和对女儿的念想一起。

案子结了,但我和孟懿德都没觉得轻松。张涛的判决还没下来,刘志每周都会来队里问进展,手里总提着一兜苹果,说是叔叔生前最爱吃的。 “许警官,孟警官,”

他把苹果放在桌上,搓着手有些局促,“我整理叔叔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个本子,不知道对案子有没有用。” 本子是牛皮封面的,边角磨得发毛。翻开第一页,是刘成娟秀的字迹,记着1998年的事——那年林秀才十六岁,总偷偷往纺织厂的仓库跑,说里面有“会发光的蜘蛛网”

。 “发光的蜘蛛网?”我和孟懿德对视一眼。 往后翻,字迹越来越潦草,大多是对女儿的思念。直到最后几页,

忽然出现了几行歪斜的字:“仓库角落,砖松动。秀的信,藏在那。赵强没说谎,是我错怪他了。” 我们立刻带着刘志去了纺织厂旧仓库。拆迁队还没动这里,空气里飘着棉絮和霉味。按本子上的记号,在墙角找到一块松动的砖,里面果然藏着一沓信。 全是林秀写的。

“爸,我在南方挺好的,这里的花一年四季都开。”“赵强哥说您又生我气了,您别骂他,是我自己要走的。”“我得了病,治不好了。爸,对不起,不能给您养老了。”“赵强哥说要告诉您,我不让。您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哭的。” 最后一封信的结尾,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旁边写着:“爸,仓库的蜘蛛网其实是阳光照进来的样子,我以前总骗您。” 刘志看着信,眼泪掉在信封上:“叔叔总说妹妹是被人拐走的,原来她是自己走的……他恨了赵强那么多年,到头来,赵强是在帮妹妹瞒着他。” 孟懿德忽然蹲下身,在藏信的砖缝里摸出个东西——是半枚生锈的铁钥匙,上面刻着个“秀”字。 “这是仓库的钥匙?”我问。

刘志摇摇头:“我从没见过。” 我们拿着钥匙去了档案室,查到仓库以前有个小隔间,是林秀当学徒时的储物柜,钥匙早就丢了。拆迁队明天就要拆仓库,我们赶紧申请去打开隔间。 柜门打开的瞬间,我愣住了。里面没有贵重东西,只有个旧木箱,装着林秀的校服、几本课本,还有一双绣了一半的布鞋——针脚歪歪扭扭,像极了信尾的笑脸。 箱子底下压着一张照片,是林秀和赵强的合影。两人站在仓库门口,林秀手里举着个玻璃瓶,里面装着一团“蜘蛛网”——其实是阳光透过棉絮照出的光斑。

“赵强不是杀人犯,也不是骗子。”孟懿德看着照片,声音很轻,“他只是个想护着两个人的普通人。” 回去的路上,刘志忽然说:“我知道刀上为什么有我的指纹了。” 他说,去年过年,他来给叔叔送年货,看见那把水果刀放在茶几上,刀刃松了,就顺手紧了紧刀柄。“当时叔叔还笑我,说男孩子手巧没用,得踏实。” 原来如此。所谓的“凶手指纹”,

不过是晚辈一次无心的帮忙。 一周后,张涛的判决下来了,缓刑两年。他来队里道谢时,手里拿着件东西——是从刘成屋里找到的另一半照片,拼起来正是林秀的全貌,眉眼像极了刘成。

“他到最后,还是想看着女儿的。”张涛把照片放在桌上,“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赵强。当年要是我早点说实话,或许……” 或许刘成不会活在仇恨里,赵强不会酗酒身亡,他自己也不会失手酿下大错。可世上没有或许。 我和孟懿德又去了趟老城区。拆迁队正在清理废墟,刘成的老房子已经拆了一半,露出里面斑驳的墙。墙上贴着张泛黄的奖状,是林秀小学得的“三好学生”。

孟懿德忽然指着墙角:“你看。” 那里有个浅浅的刻痕,是小孩子的笔迹,写着“秀到此一游”,旁边画着个歪歪扭扭的蝴蝶。 “像不像你的名字?”他转头看我。

我愣了愣,忽然笑了。许环蝶,环蝶,绕了一圈的蝴蝶,最后总会飞回原地。 风卷起地上的尘土,混着阳光落在刻痕上,像极了林秀说的“会发光的蜘蛛网”。

远处传来拆迁队的吆喝声,旧的故事正在被清理,而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爱与愧疚,大概会永远留在这片土地上。 “回去吧。”孟懿德拍了拍我的肩。 我点点头,转身时,看见废墟上落了只白蝴蝶,停在那半张奖状上,翅膀闪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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