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像野兽般撞在山神庙的木门上,发出“哐当”的巨响。报案的守庙人老张裹着军大衣,手指抖得像风中的枯枝:“是野人……山里的野人被杀了,就在供桌后面!”
许环蝶和孟懿德赶到时,山神庙里还飘着松油燃烧的味道。供桌后面的阴影里,躺着个浑身长满黑毛的“野人”,胸口插着把生锈的柴刀,血顺着供桌的裂缝往下滴,在青砖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施小青蹲下身,戴着手套的手指拨开“野人”胸口的毛发。“不是野人。”她扯下几根毛发放在证物袋里,“是人类的头发,被人用胶水粘在身上的。死者是男性,年龄在三十到三十五岁之间,柴刀是致命伤,但手腕上有勒痕,死前被捆绑过。”
季恩雪在庙外的泥地上发现了两组脚印,一组是死者的,赤着脚,脚底沾着山神庙后院的青苔;另一组是42码的胶鞋印,鞋纹里嵌着松针,一直延伸到后山的密林里。“庙门的门闩是从里面插上的,凶手应该是从后墙翻进来的,那里有块松动的青砖,上面沾着和胶鞋印相同的泥土。”
雪韵带着武警在山林里拉起警戒线,警犬在一棵老松树下狂吠。扒开厚厚的松针,下面藏着件被撕碎的粗布衣服,布料上沾着胶水和黑毛——和死者身上的毛发完全一致。“还有这个。”雪韵举起个磨得发亮的铜烟袋锅,“上面刻着个‘林’字。”
死者的身份很快查清了。他叫林茂,是山下林家村的村民,三年前突然失踪,村里人都说他被山里的“野人”叼走了。他的妻子说,林茂失踪前总说后山有宝藏,天天往山里跑,还和村支书赵德柱吵过架,因为赵德柱不让他挖山。
“赵德柱?”许环蝶看着季恩雪递来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穿着胶鞋,鞋码正好是42码,“他是山神庙的常客,每周都来烧香。”
施小青的检测报告传来:“野人”身上的黑毛来自不同的人,其中有几根属于林茂自己;他手腕上的勒痕和山神庙供桌旁的麻绳吻合;更关键的是,柴刀刀柄上的指纹,除了死者的,还有赵德柱的。
赵德柱被传唤时,手里还攥着串佛珠。“我没杀他!”他的声音突然拔高,佛珠从指缝里滑出来,“他是个疯子!三年前他偷挖山里的古树根卖钱,被我撞见,就跑了,谁知道他装成野人躲在山神庙里!”
他说昨晚来烧香时,撞见林茂穿着“野人”的衣服在供桌前翻找,嘴里还念叨着“宝藏找到了”。“我问他在干什么,他扑过来要打我,我情急之下拿起供桌上的柴刀……但我没杀他,我跑的时候他还活着!”
雪韵带着武警在林茂的山洞里搜查时,找到了个上锁的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根本没有宝藏,只有一堆被挖断的古树根,根须上还沾着泥土——和山神庙后院的土壤成分完全一致。“还有这个。”雪韵举起张泛黄的纸,是张藏宝图,上面的标记正是山神庙的位置,画图纸的边缘,沾着点松针和胶水。
施小青在木盒的锁扣上提取到了第三个人的指纹,比对后发现属于林家村的护林员王奎。而赵德柱胶鞋上的松针里,还藏着几根白色的动物毛发,经检测,是王奎养的那头山羊的。
“是王奎让我把柴刀留在现场的。”赵德柱在审讯室里终于松了口,“他说林茂偷挖古树根,毁了山神爷的家,死有余辜。他还说要是我敢把真相说出去,就把我当年帮他卖树根的事捅出去……”
王奎被抓时正在后山放羊,看到警察来,转身就往密林里跑,被雪韵带的武警扑倒在地。他怀里揣着个布包,里面是几块打磨光滑的古树根,根须上的血迹和林茂的DNA一致。
“林茂当年偷挖树根,我帮他销赃分了钱。”王奎喘着粗气,“可他贪心不足,失踪后居然装成野人躲在山里,把最粗的那棵千年松的根挖了!那是山神爷的根!”他突然红了眼,“我劝他停手,他不听,还说要去举报我……昨晚我看见赵德柱跑了,就进去补了一刀,把柴刀塞在他手里,想伪造成他自己杀了自己。”
施小青在千年松的树洞里找到了剩下的胶水和黑毛,还有半瓶没喝完的白酒,酒瓶上的指纹正是林茂的。“他应该是喝了酒壮胆,想把最后一批树根挖出来卖掉,结果被王奎撞见。”
案子结了那天,山神庙的木门被重新修好,守庙人老张点起松油灯,灯光在供桌上晃动,照得那道血痕像条凝固的蛇。许环蝶站在庙外,看着雪韵带着武警撤走警戒线,季恩雪正在核对从林茂山洞里搜出的树根数量。
“哪有什么野人。”季恩雪踢了踢脚下的石子,“不过是贪心装出来的幌子。”
孟懿德望着后山的密林,月光透过树梢洒下来,像撒了把碎银。“山里没有宝藏,只有挖不完的坑,和填不满的欲壑。”他转头看向许环蝶,“山下的采石场有人报了爆炸案,去看看?”
许环蝶点头,转身时瞥见供桌上的香炉,里面插着三炷香,是老张刚点燃的。烟雾缭绕中,她突然觉得,所谓的“野人”,不过是被欲望逼疯的普通人,就像这山神庙里的神像,看似能镇住山里的邪祟,却镇不住人心底的贪念。
夜风再次吹过山林,带着松针的清香,也带着尘埃落定的寂静。警笛声渐远,山神庙的灯光在黑暗中摇曳,像一双看透世事的眼睛,默默注视着山下的人间烟火。赵德柱的尸体是在山神庙后的千年松树下发现的。他被倒挂在粗壮的树杈上,脚踝处缠着磨断的麻绳,脖子上有圈紫黑色的勒痕,像被什么东西生生勒断了气管。最诡异的是,他的脸被人用松油涂成了青黑色,嘴角还塞着一束干枯的野菊——正是林茂装“野人”时经常采摘的那种。
施小青踩着梯子检查尸体时,白大褂的下摆蹭到了树干上的青苔。“勒痕是窒息死亡的直接原因,但手腕和脚踝都有捆绑痕迹,生前应该被囚禁过。”她用镊子夹起赵德柱指甲缝里的碎屑,“这是松香,和山神庙供桌上的松油成分一致。死亡时间在昨晚午夜左右,比林茂晚了整整两天。”
季恩雪在树下的泥土里发现了拖拽的痕迹,一直延伸到山神庙的后墙。墙根处有个被踩塌的草堆,里面藏着根断裂的木棍,棍头上沾着暗红色的血迹,经检测正是赵德柱的。
“还有这个。”他举起个被踩扁的烟盒,“是王奎常抽的牌子,烟盒上有半个模糊的鞋印,和王奎胶鞋的纹路对上了。”
雪韵带着武警扩大搜索范围,在密林深处的一个山洞里找到了新线索。山洞里堆着些破旧的被褥,墙角有个熄灭的火堆,灰烬里残留着几块骨头——施小青检测后确认是人骨,属于林茂。火堆旁还有根沾着松香的麻绳,绳结的打法和赵德柱脚踝上的一致。
“王奎在撒谎。”许环蝶盯着山洞里的人骨,“他说只补了林茂一刀,但林茂的骨头有被啃咬的痕迹,更像是被活活饿死在山洞里,然后才被移到山神庙。赵德柱的死,肯定也和他有关。”
再次提审王奎时,他的眼神躲闪得厉害,手指反复摩挲着袖口的补丁。
“我没杀赵德柱!”他突然拍着桌子站起来,“是他自己心虚!林茂死的第二天,他找到我,说要去自首,把我们当年卖树根的事全说出去……我只是把他绑在山洞里,想让他冷静冷静,谁知道他会……”
施小青的补充报告恰好送来:赵德柱嘴角的野菊花瓣上,除了他自己的唾液,还有王奎的DNA;山洞里的麻绳纤维,和赵德柱衣服上的完全吻合;更关键的是,千年松树杈上的树皮里,嵌着一小块布料碎片,来自王奎胶鞋的鞋底。
“你把赵德柱绑在山洞里,他却趁机挣脱了,往山神庙跑。”许环蝶把证据一一摆在桌上,“你追上去的时候,他正在供桌前烧香,你情急之下用麻绳勒死了他,然后把他倒挂在千年松上,用松油涂脸,是想模仿‘野人’复仇的样子,掩盖真相。”
王奎的肩膀突然垮了下去,眼泪混着鼻涕流下来:“那棵千年松是我爹种的,他临终前说这是护村树,谁动谁遭报应……林茂挖它的根,赵德柱帮着隐瞒,他们都该遭报应!”他说自己守着山林一辈子,看着那些古树被一点点挖走,心里像被刀割一样,“我本来只想吓吓他们,可赵德柱说要去举报,说我才是主谋……”
雪韵在王奎的护林员小屋搜到了一本日记,里面密密麻麻记着这些年被挖走的古树数量,最后一页写着:“千年松的根快断了,山神爷要发怒了。”旁边画着个歪歪扭扭的野人,手里举着柴刀。
审讯室的灯光映着王奎花白的头发,他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我守了一辈子山,最后却成了杀人犯……你们说,这到底是山神爷的报应,还是我的报应?”
案子结了那天,山神庙的门被重新锁上,守庙人老张在门口摆了个新的香炉,里面插着三炷香,烟雾袅袅地飘向千年松的方向。许环蝶站在树下,看着赵德柱被吊起的地方,树皮上的勒痕还清晰可见。
季恩雪把日记本放进证物袋:“为了几棵树,三条人命没了。”
孟懿德望着远处连绵的山林,晨光正透过树梢洒下来:“不是为了树,是为了心里的执念。王奎把山林当成了自己的命,林茂贪财,赵德柱懦弱,最后都栽在了这执念里。”
许环蝶摸出手机,屏幕上是施小青发来的消息:林茂的人骨检测显示,他死前有长期营养不良的迹象,山洞里的骨头至少是一年前留下的——也就是说,他装“野人”躲在山里,早就被王奎发现并囚禁了,山神庙的那具尸体,不过是王奎完成复仇的最后一步。
风穿过千年松的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谁在低声叹息。许环蝶转身往山下走,雪韵带着武警正在拆除警戒线,季恩雪在核对最后一批证物。她知道,这山林里的秘密还没结束,但只要他们还在,就会让每一个被欲望扭曲的灵魂,都得到应有的审判。
山下的警车里,孟懿德已经发动了车子,仪表盘上的时间指向清晨六点。“下个案子在海边的渔村,有人发现了走私的古董。”
许环蝶拉开车门,坐进去时,鼻尖似乎还萦绕着松油和野菊混合的味道。她看向窗外,千年松的影子在晨光里被拉得很长,像个沉默的守护者,终于卸下了沉重的枷锁。或许,真正的守护从来不是靠杀戮,而是靠敬畏——敬畏生命,敬畏规则,也敬畏那些看似沉默的草木山川。
老张死后第三夜,山神庙的铜铃突然自己响了。许环蝶带着季恩雪赶到时,庙门虚掩着,供桌上的残烛明明灭灭,照亮了地上新添的脚印——不是王奎的胶鞋,也不是林石头的布鞋,是双绣着莲花纹的女式布鞋,鞋跟沾着山涧的湿泥。
施小青正在重新勘验老张的尸体,她用紫外线灯扫过供桌,在木剑断裂处发现了块淡粉色的纤维:“这是桑蚕丝,不是山里能有的东西。老张后背的伤口边缘很整齐,木剑是被人用巧劲插进去的,不像林石头那小子能做到的——他力气不够。”
雪韵在庙后墙的破洞外找到了更多莲花纹鞋印,顺着痕迹追到山涧边,那里有个被遗弃的竹篮,里面装着些烧纸和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桂花糕里有杏仁粉,”雪韵用镊子夹起一块,“和老张胃容物里的成分一致,看来是有人给他送过吃的。”
季恩雪查遍了林家村的女性,终于在村尾找到个独居的老太太。老太太姓苏,年轻时在城里做过绣娘,现在还在纳鞋底,绣的正是莲花纹。她看到竹篮时,手一抖,针线掉在了地上。“是我给老张送的桂花糕……”她的声音很轻,“他是我男人的救命恩人,当年我男人在山里迷路,是老张把他背回来的。”
苏老太太说,老张三天前找到她,手里攥着块玉佩,说林茂的鬼魂总缠着他,让他把当年藏银子的地方说出来。“他说王奎和林石头都不对劲,好像在谋划什么,还说要去告诉警察……我劝他别管,他不听,说这庙是他守了一辈子的家,不能让脏东西玷污了。”
施小青在苏老太太的针线筐里找到一团桑蚕丝线,颜色和木剑上的纤维完全一致。“但她不是凶手。”施小青指着线头的切口,“是被人扯断的,而且她的右手有风湿,根本握不住木剑。”
真正的突破口藏在老张的床板下。季恩雪撬开松动的木板,里面有个油布包,包着本账本和几封信。账本上记着十年前的一笔账:“收林茂银二十两,代藏千年松下”;而信是苏老太太的男人写的,他早在五年前就去世了,信里说当年他和老张、林茂合伙偷挖古树根,后来分赃不均,他被林茂推下山崖,是老张救了他,但他从此落下残疾,一直没敢声张。
“所以老张知道所有事。”许环蝶盯着信里的一句话,“‘林茂有个相好的在城里,叫翠儿,知道银子的事’。”
翠儿的身份很快查清了,她现在叫翠花,在县城开了家绣品店,正是苏老太太当年的徒弟。雪韵带着武警找到她时,她正在烧毁一件黑色粗布衣服,衣服上的毛发和林茂的完全一致。
“是我杀了老张。”翠花的指甲缝里还沾着松香,“我是林茂的女人,他当年把银子分给我一半,让我在城里等他。可他一去不回,我等了三年,才知道他被王奎藏在山洞里……”
她说自己上个月找到王奎,用银子的秘密威胁他,逼他说出林茂的下落,却发现林茂早就死了。“老张知道是我杀了林茂——我趁他给林茂送吃的,在粥里下了药。他昨天把玉佩放在我店里,说要去自首,把所有人都供出来……我不能让他毁了我现在的生活,就趁他在庙里烧香,从背后用木剑……”
施小青在翠花的绣品店里找到一把沾着松香的剪刀,刀刃上的缺口正好能和木剑上的痕迹吻合——她是用剪刀把木剑撬断的。而她穿的莲花纹布鞋,鞋底的红土和山神庙门后的完全一致。
案子结的那天,许环蝶站在山神庙的供桌前,看着那半截木剑,突然觉得这庙像个巨大的戏台,每个人都戴着面具上场:老张守着恩情与秘密,王奎披着护林员的外衣泄愤,林石头抱着贪婪的执念,翠花藏着爱恨的毒,就连死去的林茂,也用“野人”的伪装掩盖着罪恶。
季恩雪把账本和信放进证物袋:“原来最开始的凶手是翠花,后面的人不过是被她搅动的浑水。”
孟懿德望着庙外的千年松,阳光穿过枝叶落在他肩上:“欲望是根绳,谁被缠上,谁就会变成提线木偶。老张想护着庙,最后却死在庙里;翠花想守住现在,却亲手毁了过去。”
许环蝶走出山神庙时,雪韵正在指挥武警拆除警戒线,苏老太太坐在庙门口的石头上,手里攥着块没绣完的莲花帕子,眼泪一滴滴落在帕子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山风卷起地上的纸钱,像无数只白色的蝴蝶飞向密林。许环蝶突然明白,有些案子就像这山林里的雾,看似扑朔迷离,其实只要顺着最细微的痕迹——一缕丝线,一块泥土,半块糕点——总能找到藏在雾后的真相。而她们这些人,就是拨开迷雾的手,不管真相多丑陋,都要让它晒晒太阳。
警笛声响起时,许环蝶回头望了一眼山神庙,铜铃在风中轻轻摇晃,像是在为这场落幕的闹剧,敲下最后的休止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