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漾的足尖在地板上划出第三道弧线时,镜面上的雾气突然裂开一道缝。
不是他划的。
是某种尖锐物从镜面背后抵出来的,像冰锥刺破薄冰。他正练《镜像》里那段“溺水”独舞,本该蜷身下沉的动作突然失控——右腿以违反人体工学的角度向后弯折,足尖绷得像块淬过火的钢,后腰折出的弧度让肌肉发出撕裂般的疼。这是现代舞绝不会有的动作,带着芭蕾特有的、近乎残忍的优雅。
“停!”
舞蹈总监的吼声撞在镜子上,苏漾踉跄着扶住把杆,冷汗瞬间浸透练功服。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右手食指正无意识地在把杆上刮着圈,指甲缝里嵌进的木刺,和他昨晚在枕头下摸到的那根一模一样。
“下周联排,你非要跳这死咒似的动作?”总监的拐杖在地板上顿出闷响,红木杖头磕出的花纹,苏漾猛地想起——和他脚踝新扭的伤口形状,分毫不差。
“这动作……我没学过。”苏漾的声音发颤。
总监的瞳孔骤然收缩,喉结滚了滚,最终却扯出个僵硬的笑:“老糊涂了,跟你爷爷那辈的《天鹅之死》记混了。”他转身时,苏漾瞥见他后颈有道淡粉色的疤,像被什么细锐的东西勒过。
当晚苏漾被噩梦缠上。梦里有片旋转的红色,像舞裙下摆,又像血。他惊醒时摸向床头,指尖触到个冰凉的东西——是枚生锈的芭蕾舞鞋扣,扣眼里缠着半根黑发,发尾染成了褪色的酒红。
他去档案室翻旧物,二十年前的演出录像带全被消了磁,只剩个标着“沈砚”的铁盒。盒里有张泛黄的节目单,《天鹅之死》的主演照片上,舞者的足尖鞋扣和他床头那枚一模一样,发尾也是酒红。更诡异的是,照片里沈砚抬手的瞬间,袖口滑下露出手腕,有道月牙形的疤——苏漾猛地撸起袖子,自己手腕上竟有道完全对称的疤,是小时候被“不明物”划伤的。
“沈砚……二十年前就死了。”管档案的老张头抖着嗓子,手里的搪瓷杯磕出响,“升降台突然掉下去,人卡在齿轮里,捞上来时……一只鞋还挂在齿轮上,另一只……”他突然闭了嘴,盯着苏漾的后腰,“你这胎记……”
苏漾的心跳炸响在耳膜里。后腰那朵梅花胎记,是他独有的标记。
深夜的老舞台飘着灰尘味。苏漾按陌生短信的指示推开后台门,月光里站着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对方转过身,后腰的伤疤在月光下泛开,形状正是梅花——只是花瓣缺了一角,像被生生剜去。
“你终于来了,小漾。”男人的声音像蒙着沙,他抬手时,苏漾看见他手腕的月牙疤,“我找了你二十年。”
“你是沈砚?可他们说你……”
“说我死在齿轮里?”沈砚笑了,从风衣内袋掏出个东西——是只酒红色的足尖鞋,鞋头绣着朵梅花,“他们只找到了另一只。”他忽然扯开衣领,锁骨处有串刺青,是组数字,“这是当年他们走私古董的交易码,我藏在刺青里,他们剜掉我半朵胎记,就是为了找这个。”
苏漾突然想起自己失控时在把杆上划的暗码,正是这串数字的变体。
“那我为什么会跳你的动作?”
“因为我们是双胞胎。”沈砚的指尖抚过苏漾的手腕疤,“小时候你总抢我的红舞鞋,被道具架划伤了手腕,我为了找你,故意在同样位置划了一道。”他从鞋里倒出个东西,是半块玉佩,恰好和苏漾脖子上的拼合,“当年他们拐走你,就是因为你后腰的胎记最完整,想拿你当‘活密码本’。”
化妆镜突然哐当巨响,苏漾瞥见镜中反射——总监的拐杖正从门缝伸进来,杖头不是红木,而是闪着冷光的金属尖,像某种凶器。而沈砚的唇动了动,用口型说:“他才是走私头头,当年勒我脖子的就是他,后颈那道疤是我挣扎时划的。”
就在这时,苏漾的手机突然震动,是条新短信,来自那个陌生号码:【别信他,他才是沈砚,当年为了独吞古董,把我推下了升降台——你后腰的胎记,是我当年抱着你逃跑时,被他用刀划的。】
发信人后面跟着个备注,是苏漾一直存着的“失踪多年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