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的裂痕还在蔓延,像道不断生长的冰纹。苏漾攥着那半块玉佩的手心沁出冷汗,玉佩边缘的棱角硌着皮肉,和沈砚递来的那半块拼在一起时,冰凉的触感顺着脖颈爬上来,像条蛇钻进衣领。
“母亲?”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手机屏幕的光映在镜面上,把沈砚的脸劈成两半——一半在阴影里笑,一半在光里凝着霜。
沈砚的反应比他更快,左手突然扣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捏碎骨头。“别信!”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喉结滚动时,锁骨处的数字刺青在月光里泛着青,“当年她和总监是一伙的!你记不记得那枚鞋扣?她枕头下的味道,和走私仓库的消毒水一模一样!”
话音未落,化妆镜突然晃了晃。苏漾眼角的余光扫到镜中——总监的拐杖尖正从门缝里退出去,留下道金属摩擦的冷响,像蛇吐信子。而沈砚扣着他的那只手,指甲缝里嵌着点暗红的粉末,和老舞台打字机键盘上的痕迹如出一辙。
“你的手。”苏漾猛地抽回手腕,指尖触到自己后腰的胎记,那里还在发烫,“打字机上的粉末,是你留下的?”
沈砚的脸色变了变,随即扯开风衣袖口,露出小臂上道新鲜的划伤:“上周在后台找证据时被道具勾的,那粉末是古董上的铜锈。”他突然抓住苏漾的右手,把那枚碎镜片按在自己掌心,“你看,和我掌纹里的锈色是不是一样?”
镜片边缘的血痂在两人掌心蹭开,像朵晕开的红梅。苏漾突然想起三天前撞碎的镜子,当时碎片溅到把杆下,其中一块的形状,正和沈砚虎口处那道旧疤严丝合缝。
走廊里的拐杖声又响了,这次更近,笃笃笃地敲在地板上,节奏竟和他失控时在把杆上敲出的“嗒、嗒嗒、嗒”重合。沈砚突然拽着他往侧台跑,风衣下摆扫过堆在角落的足尖鞋,扬起的灰尘里,苏漾看见其中一只鞋的缎面上,绣着半朵残缺的白梅——和沈砚后腰那道缺角的疤,是同一个形状。
“这边有密道。”沈砚的声音带着喘息,拽着他钻进道具柜后的阴影。柜子里的戏服蹭过脸颊,是股陈旧的樟脑味,混着沈砚身上淡淡的松节油气息——和新排练室地板的味道,诡异的相似。
密道里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两人的呼吸声撞在砖墙上。苏漾的足尖踢到个硬物,弯腰摸起来,是只金属打火机,外壳刻着朵完整的梅花。“这是……”
“总监的。”沈砚的声音在黑暗里发沉,“当年他用这打火机烧过我的演出服,想销毁走私证据。”打火机被他夺过去,“咔嚓”一声擦亮,火苗窜起的瞬间,苏漾看见密道墙壁上刻着串数字,正是沈砚锁骨处的刺青,只是末尾多了个歪歪扭扭的“漾”字。
“是我刻的。”沈砚的指尖划过那个字,火苗在他瞳孔里跳动,“小时候总把你的名字刻错,多写一撇。”
苏漾的心猛地一缩。他确实有个从小写错的习惯,总把“漾”字的三点水写成四点,直到十岁才改过来。而墙壁上的那个字,恰好多了一点。
打火机突然被风吹灭。密道尽头传来齿轮转动的声音,和老舞台穹顶下的响动一模一样。沈砚的手突然按在他后颈,掌心的温度透过汗湿的衣领渗进来,带着种让人安心的力道。“别怕,跟着我。”
穿过最后一道石门时,月光涌进来,照亮眼前的空间——是间废弃的练功房,地板上刻着无数足尖划出的弧线,最中心那道,像个未完成的圆。沈砚走到圆心站定,足尖在地板上轻点,划出的轨迹竟和苏漾今早失控时的动作完全一致。
“这是《镜像》的原版动作。”沈砚的声音里带着种奇异的共振,“当年我们兄弟俩合跳的,后来被改成了独舞。”他转过身,月光在他眼尾刻出道浅疤,和苏漾右眼角的伤口形状对称,“你摔碎镜子那天,其实是身体在记起这个动作。”
苏漾突然注意到,沈砚的足尖鞋码,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练功房的镜子突然晃动,映出个熟悉的身影——林茂正站在门口,拐杖扔在脚边,手里攥着个铁盒,盒盖上的锁是朵梅花形状。“既然都来了,就把密码说出来吧。”他的声音不像平日那般沙哑,反而带着种尖利的年轻感,“沈砚当年没说的,你总该知道。”
沈砚突然将苏漾拽到身后,弯腰捡起地上的根断裂把杆,木质的断口还很新鲜。“他不是林茂。”他的声音冷得像冰,“真正的林总监二十年前就被他们害死了,他是当年的道具师,脖子上的疤是伪造的,用的是舞台油彩。”
“伪造?”假林茂笑起来,扯下脖子上的衣领,那道淡粉色的疤果然在灯光下泛出油彩的光泽,“可你后腰的疤是真的,小漾后腰的胎记也是真的。”他突然从铁盒里掏出张照片,是两个穿芭蕾舞鞋的小男孩,手拉手站在练功房里,后腰都有朵梅花印记,“你们的胎记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藏宝图,这才是‘足尖密码’的真正意思。”
照片飘到苏漾脚边,他捡起时,指尖触到照片背面的字——是母亲的笔迹,写着“勿信任何人,包括镜中人”。
沈砚突然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汗混在一起。“跳起来。”他低声说,足尖已经开始移动,“只有合跳完《镜像》的最后一段,才能破解密码。”
地板上的弧线在两人足尖下渐渐连成圆。苏漾感觉到沈砚的呼吸频率和自己重合,动作间有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像两滴同源的水,终于汇流成河。假林茂的吼声在练功房里回荡,而他和沈砚的影子在镜中交叠,像个完整的人,正踮着足尖,往月光深处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