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尖点地的频率越来越快，像秒针在倒计时。苏漾的影子和沈砚的影子在镜中拧成股，分不清谁是谁的轮廓，只看见两道梅花胎记在月光里浮沉，像水里纠缠的根。
“左三圈，右半弧。”沈砚的声音贴着他耳廓，气息里有铁锈味，“记住这个发力点，是母亲教我们的第一个动作。”
苏漾的足尖突然顿住。母亲的脸在脑海里碎成光斑——他从未见过母亲跳舞，可身体却记得这力道，足弓绷紧时，后腰的胎记像被针轻轻扎了下，泛起细密的疼。
镜中的影子突然错位。苏漾看见沈砚的足尖鞋跟处有道裂，和自己枕头下那枚鞋扣的断裂处完全吻合。他猛地低头，沈砚的鞋尖绣着的白梅，缺的那瓣恰好能补上自己后腰胎记的空缺，像块严丝合缝的拼图。
“为什么是我？”他的声音被足尖敲击地板的声浪吞没。
沈砚的动作顿了半拍，镜光在他眼尾的疤上晃了晃。“因为你是‘漾’，三点水的漾。”他突然伸手，指尖擦过苏漾右眼角的伤口，“当年母亲把你藏在蓄水池里，水波纹在你脸上拓出这道痕，说这样就能洗掉‘砚’的墨气。”
假林茂的铁盒突然砸在镜子上，玻璃裂纹里渗进道红光，是他点燃的火折子。“别跳了！”他的声音劈成两半，一半像砂纸磨过钢板，一半竟和沈砚的声线重叠，“藏宝图根本不在胎记里，在你们的骨相里！”
沈砚的足尖猛地踩错节拍，苏漾撞进他怀里时，摸到他风衣内袋有个硬物——是块玉佩，和自己脖子上的那半一模一样，只是边缘沾着点暗红，像没擦净的血。
“你早有这半块？”苏漾的指尖发颤。
沈砚的喉结滚了滚，镜光突然照亮他掌心的碎镜片，正是苏漾之前攥紧的那块，边缘的血痂已经发黑。“那天在老舞台，我就拿到了。”他突然笑起来，笑声里有碎玻璃的质感，“包括你枕头下的鞋扣，是我放的。”
练功房的地板开始震动，像有无数齿轮在地下转动。苏漾低头，看见两人足尖划出的圆里，浮现出串刻痕，是组倒写的数字——和沈砚锁骨的刺青完全相反，末尾同样带着个多撇的“漾”字。
“是镜像密码。”沈砚的指尖沿着刻痕游走，“我们跳的动作，其实是在给地下仓库的门锁输密码。”他突然抓住苏漾的手腕，按向自己锁骨的刺青，“你摸，这刺青是凸起来的，是用特殊墨水纹的，遇热会显形。”
苏漾的掌心贴上那片皮肤时，果然感到细密的凸起。后腰的胎记突然烫得像团火，他看见镜中自己的影子正在融化，边缘渗出血色，和沈砚的影子融成滩红，像幅被泼了墨的画。
假林茂的火折子突然扔过来，落在两人脚边。苏漾看见沈砚的足尖鞋突然燃起小火，缎面的酒红色在火里蜷成朵焦梅，而沈砚竟不躲，任由火苗舔舐鞋尖，像在完成某种献祭。
“母亲说过，烧尽的地方才会显真章。”沈砚的声音在火里飘着，他突然扯开苏漾的衣领，露出那半块玉佩，“你看，玉佩背面有字。”
火光里，玉佩背面的刻痕渐渐清晰——不是字，是道月牙形的疤，和两人手腕上的伤完全重合。苏漾猛地想起档案照片里沈砚的手腕，那道疤明明在另一侧。
“你不是沈砚。”他的声音碎在喉咙里。
火突然灭了。地下传来重物坠落的巨响，像升降台再次坍塌。沈砚的影子在镜中扭曲成怪状，后腰的缺角疤痕竟开始渗出红，在地板上汇成朵完整的梅。
“我是你摔碎的那面镜子。”沈砚的脸在月光里忽明忽暗，“是你不敢记起的那半自己。”他的手穿过苏漾的指缝，将那半块玉佩塞进他掌心，“母亲当年把我们劈成两半藏起来，现在该合回去了。”
练功房的镜子突然整片碎裂，无数镜片里映出无数个苏漾，每个都有半朵梅花胎记。苏漾低头，看见自己的足尖鞋不知何时变成了酒红色，鞋头绣着的白梅，缺的那瓣正落在沈砚逐渐透明的脚边。
远处传来齿轮咬合的脆响，像道密码终于被破译。苏漾的指尖触到沈砚消失的衣角，只抓住缕松节油的气息，和新排练室的地板味，和老舞台的霉味，和记忆里母亲怀抱的味道，慢慢混在一起。
他低头看掌心的两块玉佩，拼合处有道细微的缝，像道永远合不上的伤口。镜碎片在脚下发出轻响，每片里都有个足尖正在画圆的影子，却再也凑不成个完整的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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