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从庞太师那出来，小蛮一路默然，安安静静地往回走。庞统也不言语，手中提着灯笼与她并肩而行，将她送至住处后却并未急着离开，而是径直坐到桌前，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庞统也不喝，只是握在手中，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

小蛮被他盯得心头一阵发毛，终于忍不住下了逐客令：“太晚了，赶紧回去吧！”

“不晚。”庞统轻轻放下茶杯，声音低缓却带着一丝执拗，“我去接你的那个晚上，你和包拯在看月亮。你说，从来没有人像包拯那样对你好。包拯……真的有那么好吗？我就那么不如他？”

小蛮内心翻了个白眼：又来了？大哥，你要是真对包拯有意思，直接去找他呀！何必拿我开涮？我不过是个孤女，一无所有，连自己都不值几个钱……她撇了撇嘴，叹了口气，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庞大爷，其实你可以跟我实话实说的，没关系。我在风月楼待过，什么样的人都见过。我理解您啊——毕竟包拯是天下公认的第一聪明人，连皇上都对他青眼相加，视为知己。而您呢？一向争强好胜，绝不肯屈居第二。所以，您对包拯生出点特殊的情愫，也挺正常的嘛。”

庞统听得眉头紧锁，嘴角几乎抑制不住地抽搐起来。这丫头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喂！”他忍不住抬手敲了敲桌子，“谁告诉你我喜欢男人了？”“明白明白，”小蛮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仿佛怕得罪他似的，“你不好男风，但偏偏就好包拯一个！”庞统简直要被气笑了：“我说了，我对包拯也没有那种意思……”

可话音未落，他的胸口却莫名升腾起一股烦躁。看着小蛮脸上的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他更觉得这丫头是在存心戏弄他，简直让人想当场拍桌子走人。但他没有动，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底的恼意。这小丫头，迟早有一天会把他气得背过气去！

小蛮收起笑容，端坐在庞统对面，“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明白，你一直想压包拯这个‘天下第一聪明人’一头，可是，庞统，放过我吧。我真的已经和他一刀两断了。我现在只想过平静的生活，不想再卷入你们男人之间的争斗。包拯也会慢慢放下我的，他的心里，天下百姓远比我重要得多！”

“真的？”听到这番话，庞统的心情显然轻松了许多，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

“当然是真的。”小蛮正色道：“我是你爹的养女，皇上既然要重用那个傻大包，就绝不可能让他与你们庞家有任何瓜葛。我义父——也就是你爹，他也不愿我嫁给包拯，给自己添堵。他养我一场，我怎能不顺他的意？所以你就别想着用我来压包拯一头了，没用的。他跟我分开后，必定官运亨通，更会成为天子最信任的门生。庞大爷，你那么厉害，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庞统的眼神渐渐亮了起来，嘴角扬起一抹微笑：“我对你是真心的，不是因为包拯。”

小蛮闻言，沉默不语。

庞统见她许久没有回应，继续说道：“其实，从风月楼那里开始，你就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春夏秋冬她们都说不知道庞统是谁，但你却轻而易举地说出了我的事迹。后来你总对我冷嘲热讽，一副很讨厌我的样子，对我的示好全然不领情。越是如此，我对你的好奇便越深。一个风月楼的小丫鬟，竟敢不畏惧强权，让我实在难以忽视。”他顿了顿，眼中浮现出回忆的神色：“西陵树林里，我背你回来的路上，我们聊天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某个大官家的小姐，只是属于皇帝阵营，过来监视包拯的！现在看来，我全都猜对了，只是万万没想到……”

“万万没想到，我是你爹的养女，确实出身大官之家，也算站在皇帝阵营里，但我的身份一点也不高贵，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罢了，一生身不由己，更谈不上配得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小蛮的一席话，让庞统心头骤然一沉，愧疚如潮水般涌上。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来弥补，却被小蛮打断了。

“庞大爷，我对你从来没有过非分之想，而你的心里，也永远住着一位白月光。你我之间，相差十四岁，在我奉命监视包拯之前，我们的人生从未有过交集，彼此的生命里也从未真正出现过对方的身影。我只是从你父亲那里零星地听说过一点关于你的消息。你心悦四德姑娘，无心娶我；而我既被派去监视包拯，包拯是天下第一聪明人，那我想嫁给包拯，又有何错？你一直瞧不上皇帝，甚至想要取而代之，可实际上，皇上觉得你杀性太重，不想让你坐上那个位置。他并不贪恋皇权，必要时甚至愿意退位，将江山还给柴家。你的父亲和皇帝君臣一心，暗中始终协作。皇帝找来包拯破解天芒，真正要对抗的是大辽；而庞太师也只是想做一方权臣，无意篡位夺权。至于我，总是与你对着干，总是不领你的情，那是因为从小我就被灌输要顺着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所有的学习、成长都是按照你的喜好量身定制的。因此，当我真正见到你时，反而生出了强烈的逆反心理，总觉得你做什么都不对眼。然而，我从不怀疑你对玲玲的爱，即便最后你亲手了结了她的性命。展昭说你心狠手辣，但我看到的，是你对她真挚的深情。你放手成全她的真正的爱。”

“你让我此生陪伴在你身边，我可以做到，”小蛮的声音微微颤抖，话语却透着坚定，“但我没办法去爱你。你不必对我说什么喜欢或者爱，我不奢求那些。”她越说越哽咽，眼眶不知不觉染上了一层红晕。心底深处有个声音告诉她，自己与庞统之间，或许更适合做兄妹，或者朋友——唯独无法成为恋人。这种感觉来得莫名而强烈，让她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能努力压抑住内心翻涌的情绪。

庞统彻底陷入了沉默。玲玲——这个名字如同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深深嵌在他的心底。当初，庞太师命他与如意珠订婚，他以“门当户对”为由轻巧地搪塞过去。然而不过短短两年，他却爱上了出身青楼的四德姑娘铃儿，将那“门当户对”的幌子抛诸脑后，甚至不惜以终生不娶为威胁，只为将她留在身边。而如意珠呢？正如她所言，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身不由己。他曾用“门当户对”这四个字毫不留情地羞辱了她，却不曾顾及她的感受；后来他又爱上了玲玲，再次狠狠打了她的脸。更甚者，他的父亲当年竟又想娶她进门，只为掩盖自己养青楼名妓作为外室的丑闻！这一切的一切，都化作了压在庞统心头的一座大山，沉重得让他无从辩解，也无从逃避。

小蛮抬手拭去眼角的泪，声音微微颤抖，却依旧清晰地说道：“六岁那年，家中突遭横祸，满门不幸，唯有我侥幸存活。我父亲与你父亲是幼年挚友，所以，在家破人亡后，他将我接到京郊庞氏的庄子抚养。可那时你早已离家参军，你我未见面。等到我十一岁时，你衣锦还乡，意气风发，风光无两。你父亲有意为我们定亲，让我们见面，可你却对他说，你想聘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至于相看，大可不必。到了十三岁，你遇到了四德姑娘，心中的情意再也藏不住。你甚至对庞太师直言，此生唯爱她一人，至于门当户对的妻子，不聘也罢。十五岁那年，我偷偷溜出庄子游玩，偶然遇见了进京的包拯。我们一道偷偷潜入京城，而就在那时，我亲眼看见了你对玲玲的情深。你望向她的眼神，仿佛世间万物都黯然失色，只剩她一人。从那一刻起，我便属意包拯，我决定跟随包拯离开。”

你曾经那样深爱着一个人，为了她，你甚至不惜与父亲对立，以终身不娶作为抗争的筹码。可最终，你还是将她亲手送入了另一个男人为妻，为的是你的宏图大业…………

她尚且被你如此对待，那我呢？呵！在你眼中，我不过是能牵制包拯的一枚棋子，是你认为包拯的“红颜知己”。又或者，是因为你的真爱离开得太久，甚至死在你的手中 ，你心中那份破碎的情感和空虚的深渊，急需一个女人去填补，无论她是谁。

听到包拯的名字，庞统赶快辩解，“不，我不是，不是因为包拯，我真的喜欢你，你也说了，我们从未见过面，我不知道小蛮就是如意珠，如意珠就是小蛮，如果时光可以重来，我一定会好好守护你爱护你的！”

“呵”，小蛮轻蔑的看庞统一眼，“庞统，你刚刚不是问我包拯哪里比你强吗？那我就告诉你，包拯很善良很正直，他明明是天下第一聪明人，在他眼里我永远是一个四处流浪的孤女，野蛮，暴力，没有文化，甚至还专门欺负他，可是他却始终把我当成珍宝捧在手心，没有嫌弃！”

“如意珠，可是你是小蛮的时候不管怎么冷嘲热讽，我也一样从没有生过你的气！”庞统急急说道。

“庞统”，小蛮打断庞统的话，“我还告诉你，当初包拯奉皇上的命令偷偷进京那次，天晚了，他在京郊的庄子借宿，我主动跳舞勾引了他，只不过包拯是正人君子，但是他答应带我进京玩一天，其实我就是想去看看四德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看完就跟包拯走，我给庄子上的人留了书信，出来就没想回去，谁知道包拯是进京见皇上，皇上跟太师在一处议事，然后，我就被找回来了，因为这件事，皇上和太师才知道我跟柴郡主长的很像”

庞统脸色越发阴沉，小蛮继续说道:“庞统，你别再问我到底你哪里不如包拯了，在我心里，你俩完全不一样！你说时光重回，你会好好爱护我，那我也告诉你，如果时光倒流，我会主动跟你父亲提议去拉拢包拯，因为我去勾引他，他真的心动了，只是他君子，心动身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