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庐州

夜深人静，包拯、公孙策与展昭三人围坐在桌旁，小酌浅饮，共叙旧事。包大娘和小风筝端上最后一道菜后，也顺势入座。然而，气氛却并不如往常般热闹——五人互相对视一眼，随即默默低下头去，神色间皆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不自在。

“来来来，都尝尝我熬的豆腐竹笋鱼汤！”包大娘率先打破了沉默，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可费了我不少功夫呢！”

展昭立即接话，笑声朗朗地附和：“是是是，快尝尝吧！光看这汤色，我就已经馋得快流口水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舀了一勺鱼汤入口，故意露出夸张的表情赞叹，“哎呀，包大娘，您的手艺实在绝妙！这汤鲜味美，真乃世间少有啊！”

“贫嘴！”包大娘嗔怪地用指尖轻点了一下展昭的额头，随后依次给小风筝、公孙策和包拯盛上一碗，“来，小风筝、公孙策，你们都尝尝。”

然而，包拯只是闷闷不乐地推开了碗，“娘，我吃不下……”低沉的话语刚落，他已起身离开座位，走到门框边，倚门而立。抬头望向天际，只见头顶一弯新月，既不圆润也不明亮，甚至被浓雾环绕，显得愈发朦胧。他的目光停留在那一抹微弱的光芒上，内心的痛楚却越发清晰。他无法忘记小蛮，更无法释怀她提出的请求——入朝为官，为百姓谋福祉。可如今，为何命运要将他们逼到这般境地？

就在五天前，京城传来一封密信。皇上决定在三月之后迎娶开国名将曹家之女为新后，同时还要求包拯进京参加贺婚大礼，并正式定下他的官职。这个消息如同一道重锤击打在包拯胸膛，让他进退两难。他想念小蛮，即使只能远远地看着她过得好，也是一种慰藉；但提及仕途，他从未有过真正的渴望，只因他深知，一旦踏入朝堂，便注定要彻底斩断与小蛮之间的所有可能性。若能与她隐居山林，共享宁静岁月，那才是他真正向往的生活。

“包拯。”公孙策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轻声唤了一句。包拯从思绪中回过神来，转身看向公孙策，将怀中皇上的书信拿出递给他阅览。公孙策默默看完，抬手按住了包拯的肩膀，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最终，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缓缓说道：“包拯，去京城吧。我和展昭，还有小风筝，我们一同陪你前往！”公孙策明白，包拯此刻放不下的是小蛮。他知道，包拯想进京不过是想再见小蛮一面，哪怕只是远远地确认她是否安好。倘若选择拒绝入仕，至少还能抱着一份幻想，认为未来尚有机会与小蛮重修旧缘；但一旦接受官职，这段感情便会彻底化作尘烟，再无复合的可能。然而，这样的挣扎终归需要一个了结，当断则断！

饭后，公孙策送小风筝回房，两人对坐于桌前，小风筝忍不住追问：“公孙策，小蛮和包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前日才从大辽返回，与公孙策团聚，对许多事情还不清楚。公孙策长叹一声，于是将当年包拯跳崖后意外收到的一封无名书信，以及自己后来在双喜镇查证到的一切娓娓道来。

小风筝听完后托腮沉思，脸上满是震惊：“这么说是真的？小蛮竟然不是柴郡主，而是庞太师的养女？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确实令人难以置信。”公孙策点头答道，“等我去双喜镇时，小蛮已经留书离去了。我猜测，或许是庞太师故意派人提前一步赶到，将她强行带走。毕竟，展昭是武林中的顶尖高手，庞太师想当着众人的面带走小蛮，不论是包拯，还是春夏秋冬这些人，谁会轻易放手？如果真撞上，恐怕庞家的人也不会那么轻易得逞。”

“那她现在在京城过得如何？会不会受欺负啊？毕竟她只是个养女，又不是庞家的亲生血脉……”小风筝突然抓住公孙策的手臂，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公孙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应该不会。庞家有庞统，他对小蛮一向颇为关照，只要他在，小蛮应该不至于受到苛待。而且，这次我们进京，也能设法找个机会去看看她。”

“嗯嗯”

京城

小蛮跪在太师跟前，双目微红，泪光隐隐。庞太师凝视着这个故友的遗孤，心中如潮水般翻涌起万千感慨。当年那一念之差，竟害了故友满门！他本意只是想在先皇面前邀功，也为那位神医故友谋个前程。他欠故友父亲一条命，这么多年过去，总想着能借此机会还上这份恩情。然而，他终究还是低估了宫廷中的险恶——伴君如伴虎的道理，那时的他哪里懂得帝王心思？

如今事已至此，他唯有尽力补救。 庞太师缓缓拉起小蛮，声音低沉而柔和：“孩子，你不必想太多，放宽心才是。当年公主病危，几乎命悬一线，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向先皇举荐了你父亲。若医治好了公主，那是天大的功劳啊！先皇也确实赏赐丰厚，留他在太医院做了院首，还下令让你们全家进京团聚。可谁料到，先皇竟然……唉，雷霆雨露，均是天恩！”

小蛮眼眶通红，言辞恳切地说道：“义父，是女儿对不起您！我一直误会您是为了向先皇邀功才害了父亲，甚至一度想要不顾您的养育之恩，随包拯一走了之……是女儿不忠不孝！”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夹杂着深深的愧疚与自责。

庞太师摆了摆手，神色淡然，仿佛这些年的纠葛都不过是云烟：“孩子，你喜欢谁，是你的自由。只不过，包拯不行！他是皇上器重的人，注定不能属于你。除了包拯，你想嫁谁都行。”

小蛮低垂着头，声音轻若耳语，却透出一种斩钉截铁的决心：“除了包拯，我谁都不想嫁。在下定决心和他分开的时候，我也已经下定决心，此生再不嫁人。我……义父，我想去道观出家。”她的话语虽轻，却像刀锋一般刺入空气，将两人的沉默切割得格外深沉。

庞太师怔住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是因为今日去白云观的缘故吗？那里的那个人，牵涉的局势远非你所想的那样简单。”他语重心长地劝阻道：“出家，对你和包拯而言都不是最好的归宿。你仔细想想，若你真的选择出家，包拯会如何？他必然会追随你一起去出家。除非你嫁人，否则他绝不会对你死心。”

小蛮听罢，低垂着头，沉默不语。她的手指悄然攥紧了衣角，似在努力压抑内心翻涌的情绪。庞太师见状，长叹一声，声音柔和了几分：“孩子，回去好好歇息吧。你的决定，不仅关乎自己，更决定了包拯的一生啊。”

小蛮蓦然抬眼，目光中染上一层深沉的悲伤。她轻声说道：“义父，皇上召我入宫谈话时，已暗示得十分明白。这半年风月楼的时光，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时间一到，若我不主动与包拯分开，他就会……便会被赐死。”她的声音颤抖了一下，但很快恢复镇定，“义父，我不怕死，可我怕包拯死。他那样聪明、那样正直不阿、不畏强权的人，不该因我而失去性命。”话音落下，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绝的心意，挺直脊背，神情平静却透着几分萧索。“女儿愿意嫁人，一切全凭义父安排。”说罢，她福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去，背影显得格外落寞。

待脚步声渐行渐远，躲在里屋的庞统缓步走出，低声问道：“爹，听说皇帝打算立完新后，便给包拯赐官，让他长居京城——您怎么看？”

庞太师挑眉瞥了儿子一眼，语气淡漠：“自然知道。所以绮儿必须尽快嫁人。”

庞统神色未动，只静静开口：“既然她不会嫁给包拯，那便只能嫁给我。”

庞太师闻言，不由得白了庞统一眼：“她不喜欢你，这是明摆着的事，不过你要真的喜欢她，就跟她生米煮成熟饭，尽早行了周公之礼！”

庞统默然无语，只是站在那里，仿佛陷入了沉思。

庞太师见状又继续说道：“如果你真喜欢她，倒也不是不行，但强扭的瓜不甜，这事我本不愿勉强你。不过，如今看来，你似乎对她的态度确实有所改变。你如果真心想娶她，护她一生，那么成婚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他顿了顿，言语中隐隐含着几分威严和期许：“至于她的家族为何惨遭灭门，你如今也该清楚。我当初希望你能以正妻之礼迎娶她，正是希望借此给她一个安稳的未来。可惜，你早年声称要娶门当户对之妻，后面又用不娶妻威胁执意追求青楼名妓。如今你既已动了真心，就不要犹豫了。尽早将事情敲定，也好让她彻底安心。” 庞统依旧不发一言，只是眉宇间多了一抹难以察觉的坚定，一抹悔意悄然爬上心头。是啊，他已经错过了她太久。

庞统思索片刻，仍带着疑惑问道：“爹，我可以在包拯到京城之前就和如意珠完婚。成了亲，我们名分已定，我完全可以等她真心爱上我之后再与她圆房。而且刚才如意珠也说愿意嫁人，全凭您安排，为何您还要我们先行周公之礼？”

庞太师叹了口气，语气中透着几分深思熟虑的沉稳：“现在让她立刻嫁给你，只会让她觉得你在借我压着她嫁给你。但是只要先与你有了夫妻之实，她就会觉得自己已经是你的女人，到时候即便再见包拯，也自觉无法再回到包拯身边了！况且，包拯一个月后便会来京城。若她真见到了包拯，而心里又放不下，情之一字最是折磨人——为了情，哪怕殉情她也未必不会选择跟他在一起。到那时，你该如何应对？必须想办法让她自己断了念想，不给他们轻易见面的机会。否则，一旦见面，闹得不死不休也是有可能。”

庞统听完沉默了片刻，眼中挣扎之色愈发明显。庞太师看看庞统，“你啊！收起你那自以为是的骄傲吧！一个早已心有所属却被迫离开心爱之人的女子，你竟要让她转而爱上你？还声称要等她主动爱上你才会同她圆房？这哪里是在对她好，分明就是在精神折磨她，让她愧疚！你以为这样就能赢得她的真心？简直是痴人说梦！回去好好想想，别天天自以为是的搁那一片深情，还怨怼为何打动不了人家姑娘！”他的话语如重锤一般敲击在庞统的心头，令他不禁低头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