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庞太师已起身准备上朝。此时,胡管家神色慌张地疾步赶来,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太师,不好了!姑娘突然发起高烧,昏迷不醒。爷他急得不行,正着急忙慌的四处派人请大夫,小的不敢耽搁,特来向您禀报。”
庞太师闻言一怔,眉头骤然紧锁:“突发高热?”他心中疑云翻涌,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今日公孙策来访的情景——难道这竟与此有关?
突然察觉到一丝异样,庞太师皱眉头着,疑惑地指着胡管家问道:“哎,这个时辰,他是怎么知道绮儿身体抱恙的?”
胡管家闻言迟疑片刻,脸上浮现出一抹难色,低声道:“禀太师,爷——他昨个儿在姑娘那儿歇下了。”
庞太师听罢,微微抬手示意管家噤声:“先别说了,等我下朝回来再说。唉,还有——这事儿绝不可外传,所有人嘴巴都给我严实点,半句闲话也别漏出去。”
“是。”胡管家目送太师离去,随即快步退下,急忙召集底下人叮嘱一番,务必让他们管住舌头,不得妄言。
黑暗,如同浓稠墨汁般吞噬了一切的黑暗,未知的恐惧像冰冷的蛇信舔舐着小蛮的心,令她慌乱得几乎窒息。突然,前方浮现出一丝微弱的光亮,犹如绝望中的希望。小蛮循着那点光亮挪动脚步,走近后才发现,是包拯手持灯笼,静静伫立在那里。他无声无息,一动不动,只以沉静的目光注视着她。看见包拯的身影,小蛮胸中涌起难以言喻的酸涩,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拼尽全力朝他奔去,双腿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束缚,无论如何也无法触及他的身边。那种看得见却追不到的无力感如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的心急切而痛苦,“大包,大包……”呼唤声哽咽在喉间,最终化作一声撕裂夜空的哀鸣。
“啊——”小蛮猛然坐起,冷汗浸湿了额际,冰凉的触感让她瞬间清醒。“呼……原来是场梦。”她抬手摸了摸额头,可头痛却真实的刺骨,整个人懵懵的,浑身酸软无力。
“姑娘,你醒了?”桃儿的声音柔柔地从一旁传来,含着几分惊喜与关切,像是一缕温暖的春风吹散了沉闷的空气。她话音刚落,便急忙转身跑向门外,扬声唤道:“胡管家!姑娘醒了,快去通知太师和爷!”
深夜,庞太师与庞统父子二人正于书房对峙,气氛凝重得仿佛能压弯梁柱。庞太师一脸愠怒,声音低沉而严厉,“我是让你想办法先跟她圆房,但没让你用这种卑劣手段!”庞太师眉头紧锁,“她不过是个未经人事的处子,你竟敢给她服那种药?你可曾想过她能否承受得住?”
庞统低下头,眼神中透出几分懊悔和自责,“爹,我也没想到这药会如此耗费体力。我只是想让她少受些罪……”他的语调带着辩解的意味,却在庞太师愈发阴沉的面色下显得单薄无力。
“所以你就偷偷给她下药?!”庞太师气得来回踱步。
“我没有偷着下药,我是当面喂她吃下的,我也告诉她是什么药了 。”庞统抬头反驳,语气中夹杂着些许强硬。庞太师顿时愣住,脸色由怒转愕,“什么?你——”他瞪大双眼,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然而此刻,庞统已经收敛了之前的慌乱,反倒恢复了几分平静。他伸手摩挲着手边的茶杯,指尖轻触瓷釉的冰凉,声音稳重且笃定,“爹,这事您别再插手了,我会自己解决的。”
庞太师见状更是怒火中烧,手指颤抖地指着庞统,咬牙切齿道:“你若敢折腾出什么差池来,我决不轻饶你!”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门外忽然响起胡管家急促的声音:“太师,爷,姑娘醒了!”
这一句如同惊雷炸开,将书房里的压抑冲散了些许。庞统闻言,脸上瞬间浮现灿烂的笑容,看了庞太师一眼后匆匆说道:“爹,我去看看她。”说罢,他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出,与胡管家一同快步离去。
另一边的小蛮床榻前,桃儿依旧絮絮叨叨个不停,一边端起桌上的药碗,一边用勺子轻轻搅动其中的药汤。“姑娘,你知道吗?你都昏睡了一天一夜了,浑身滚烫,可把我们吓坏了。”
她叹了口气,继续念叨,“尤其是喂药的时候,怎么也喂不进去,最后还是硬撬开你的嘴才灌进去的。太师和爷都急得不行,生怕出什么事……”她顿了顿,舀起一小勺药递到小蛮唇边,“现在总算醒了,可不能再这么折腾了,赶紧把药喝了罢,好生养着身子才是正经事。”
小蛮不说话默默喝下递到嘴边的药 ,也不看桃儿,就那么低着头,她的意识渐渐清明,脑海中如烟波般浮现出了与庞统抵死缠绵的画面,仿佛隔着一层迷雾,模糊却又深刻。她心底的余悸仍旧未消,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禁锢着她的目光,令她甚至连抬头向四周多看一眼都不敢,唯恐那复杂的情绪会再次将她吞噬。
庞统匆匆赶来,接过桃儿手里的药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
门扉轻掩,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他缓步走到小蛮床边,与她面对面坐下。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静得连针尖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小蛮低垂着头,神情恍惚,整个人似乎被一层无形的阴霾笼罩着。
庞统望着她那失魂落魄的模样,终究没忍住,低声唤道:“如意珠?来,把药喝了。”
小蛮默默喝下庞统喂过来的药,依旧沉默不语,一种复杂难辨的情绪在她心底翻涌,令她无措至极。片刻后,她忽然冒出一句:“我饿了。”
庞统先是一怔,随后如梦初醒般赶紧吩咐人端来饭菜。因小蛮刚刚大病初愈,又昏睡许久,桌上只摆了几样清淡的小粥和配菜。她胃口还不错,配着小菜连吃了好几碗粥,仿佛借此暂时摆脱了内心的烦闷。
待用膳完毕,小蛮突然面向庞统,直接对人下了逐客令:“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决绝。庞统原地未动,眉头微蹙,似在揣测她的心思。小蛮看穿了他的犹豫,声音略显疲惫地补充道:“我不会做傻事的,只是脑子太乱了,想一个人静静。”
庞统离开后,特意将桃儿和杏儿两个小丫鬟留在小蛮身边贴身伺候。日子如流水般悄然滑过,转眼已过去了半月有余。其间,包拯曾独自一人来府求见小蛮,却被她挡在门外,未曾相见。而庞统每日必来探望,却总是坐不上片刻,便被下了逐客令。
伺候小蛮的桃儿性子开朗,平日里做事虽不如杏儿稳重,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话痨,总爱主动找小蛮闲聊,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某一日,桃儿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眨巴着大眼睛问道:“姑娘,爷长得很俊俏,武功又高强,还曾是领兵作战的大将军,为什么你偏偏不喜欢他呢?”
小蛮抬眸看了看桃儿那张写满好奇的小脸,神情平静地开口说道:“我小时候有个贴身侍女,名字叫草儿,狗尾巴草的‘草’。她母亲早逝,父亲不管不顾,从小由伯父伯母养大。虽说伯父伯母没有饿死她,但寄人篱下的生活到底不同,永远也比不上自家亲生的儿女。可她毕竟是家里的血脉,长大了嫁出去,依然是自家的姑娘。”
小蛮顿了顿,目光微垂,仿佛陷入了回忆。“我就像草儿一样,无父母照管。庞太师把我养大,好吃好喝地供着,可我终究不是庞家的亲骨肉,甚至比不上草儿。我是他的养女,跟庞家的血脉毫无瓜葛。就算日后我嫁去别人家,也不算庞家嫁出去的姑娘。庞太师对我有养育之恩,他想让我嫁给谁,他不想让我嫁给谁,我都不能违抗。太师年事已高,若我嫁给了旁人,待他百年之后,若被夫家知晓我父亲的事情,或许我会被休弃,亦或许,我会早死 ……他觉得只有嫁给庞统,才能保我一生无虞,这也确实是在为我着想。”
小蛮的声音轻缓,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凉意,“我知道我喜欢的包拯,他一定不会因为父亲的事就离我而去。可我却不得不放弃他,因为我终究是庞太师养大的孩子。皇上要重用包拯,他就绝不会容忍我与包拯成婚。在他眼里,包拯娶我,就等同于与庞家结盟。我这一生啊,看似有选择,其实从未真正有过选择!”
桃儿听得愣住,小蛮却没有停下,语气依旧平淡,只是多了一丝隐秘的痛楚:“桃儿,我从小就被太师养在京郊庄子里长大,跟庞家的孩子自幼隔绝。我虽是太师的养女,却几乎不认识他的亲生儿女。就像一个藏在黑暗中的隐形人,从来没有机会露面。这个庞家对我而言,除了庞太师,其他人对我来说都是陌生人。我不是不喜欢庞统,只是……我心里早已装了另一个人,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桃儿听完,不再言语,默默地低头继续手中的活计,眼中却透出几分复杂的情绪,似怜惜,又似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