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秋,庞府上下已是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仆人们忙里忙外,红绸高挂,彩灯摇曳,将节日的氛围烘托得愈发浓厚。
小蛮带着桃儿漫步在街头,自她大病初愈后,便已暗中向太师禀明,要在中秋节前搬离庞府,迁至太师昔日隐居的宅院。因此,她对庞府过节的氛围并无太多留恋,反倒是被街市上张灯结彩的盛景深深吸引。这中秋的热闹,竟比七夕那日更胜一筹。尽管中秋未至,大街小巷却早已挤满了贩卖各式月饼的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为节日平添了几分喧嚣与生机。
“姑娘,你瞧那边,那个月饼可真大呀!”桃儿拉着小蛮的手,于一众精致的小摊前来回游走、观望。桃儿这小丫头本就活泼好动,小蛮也被她这份活力所感染,情绪渐渐高涨起来。
突然,一道熟悉的身影在前方闪过,小蛮心头一紧,连忙拉起桃儿的手腕,快步闪入旁边幽深的小巷。那人她再熟悉不过了——许久未见,包拯竟显得清瘦了许多,脸色也比以往更暗沉了几分,整个人透着几分疲惫。然而,身旁一名身着粉衣的女子却如影随形,无论他走到哪,她的脚步便跟到哪。包拯眉宇间隐约透着无奈,似乎并不愿多与那女子纠缠,却也不好拂袖离去。
小蛮隐在暗处,静静注视了许久。那女子追随包拯渐行渐远而去的的身影每一步都像是一记重锤,敲打在她的心头。思念如潮水般涌来,酸楚几乎淹没她的理智。她几度攥紧拳头,压抑住内心想要冲上前呼唤所爱之人的冲动,可终究还是忍住了。唇齿轻咬间,她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去,背影透着无尽的落寞与隐忍。
桃儿随着小蛮的目光看看包拯离去的方向,仿佛若有所思……
庞统缓步踏入清心馆,眸光一扫,却只见到杏儿独自在厅内整理物件。他眉梢微动,问道:“如意珠呢?”
杏儿上前福了一礼,轻声答道:“小姐带着桃儿出门了,还未回来。”
庞统闻言,略一沉吟,便寻了张椅坐下,静候她的归来。其实,小蛮向庞太师请辞、欲搬出府的事情,他在消息传来的那一刻便已知晓。之所以未曾出手阻止,不过是心中另有权衡。然而今日便是离府之期,他无论如何都需亲自前来一趟。
小蛮刚跨入门槛,便瞧见庞统正坐在厅堂内,身子斜倚在椅背上,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紧随其后的桃儿见状,连忙低头告退。庞统抬眼看向小蛮,唇角微扬,带着几分调侃的语气问道:“回来了?我进门时看杏儿在收拾东西,问了才知道你今天离府。你说,你天天换地方,不觉得麻烦么?”
小蛮垂下眼眸,眼珠轻轻转动,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语气低声说道:“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寻个清静的地方。这清心馆确实清净,可太师府到底是太师府,人口众多,逢年过节总免不了喧闹一番。我从小也没在这儿长大,实在有些不习惯。”是啊,中秋将至,太师一家必定团聚一堂,而她又算得了什么呢?更何况她生病的事情,万一被人提及,她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庞家其他人。倒不如早早搬离,反正初来时她便向太师提过想要静心养神。
庞统闻言,目光微微一闪,仿佛看穿了她的言不由衷,但只是轻轻揭过,转而说道:“我今日来,是有事与你说,跟包拯有关。你不想听,我就不说了。”
一听包拯二字,小蛮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毫不犹豫地追问道:“什么事?”
庞统心头微沉,泄气般暗叹一声——她果然还是这么在乎包拯。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小蛮急忙补充道:“我一直避着不见他,也不知道他的近况。你突然提起他的事情,我自然想知道。”
庞统听罢,稍稍振作精神,正色道:“皇帝为包拯牵了红线,对方是一位董姓京官的女儿。据说那姑娘对包拯仰慕已久,天天黏在他身边。起初包拯还能躲就躲,甚至拿公孙策和展昭当挡箭牌,可后来皇帝将公孙策和展昭支开,那姑娘缠得更紧,如今包拯每日都与她相处一处。”
说到这里,庞统忍不住调侃了一句:“哎呀,都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这包黑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那姑娘拿下。”
小蛮听罢,心中顿时明了,方才街上那名紧缠包拯的女子,想必就是庞统口中提及的董姑娘。远远望去,那董娘子的容貌清秀端丽,并不逊色于人。从庞统言语间推测,这位董家娘子的父亲乃是朝中官员,虽为皇帝亲自牵线,但她对包拯的仰慕之情却早已深种心底。能让这样一个女子鼓起勇气主动追求包拯,其性情想必也是洒脱大方、不拘俗礼。想到此处,小蛮不禁心绪翻涌,既感到一阵隐隐作痛,又夹杂些许释然。痛的是,终究有了一个身影将取代自己在包拯心中的位置;释然则在于,她深知包拯值得拥有这份幸福,哪怕那个人并非自己。
庞统望着小蛮那怔忪的神情,嘴角悄然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他故作淡然地开口,声音平静得如同湖面无风:“别的事情嘛,我也不是很清楚。话说完了,那我先走了。”
话音未落,小蛮猛然回过神来,急忙伸手拉住他的衣袖,语气里带着些许慌乱和期待,“哎,那个……我刚搬了新住处,你能不能送我过去?”她心里明白,若是日后还想打听包拯与董姑娘的消息,这庞统可能唯一的消息来源了。
庞统微微挑眉,眼神在她身上游移片刻,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打量,让小蛮不禁红了脸。她低下头,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声音轻如耳语:“万一、万一哪天我想见你呢?总不能让你连我住哪儿都不知道吧……”话语虽轻,却含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羞涩。
“好。”庞统应得干脆利落,唇角微扬间,似乎藏了一抹看透人心的狡黠。
————————————————
“哎呀,这房子收拾得倒是干净,只是简陋了些,终究比不上府里的气派。”庞统一边嘟囔着,一边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随后一屁股坐在大厅正中的椅子上,语气里透着几分挑剔。
小蛮瞥了他一眼,也不多言,径直在他对面的椅子上落座,转头吩咐身旁侍立的两个婢女:“桃儿,杏儿,去烧壶茶水送过来。”
“是”,两个婢女齐齐屈膝行礼,应声轻步退了出去。
待两个婢女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小蛮的目光才重新投向庞统,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硬邦邦的意味说道:“反正这里又不是你住,啰嗦那么多做什么?我觉得挺好,简朴清净,正合我意。”
庞统听完,眉头微皱,脸上浮现出一抹悻然:“怎么,听你这话,好像不欢迎我住这儿?嫌我住这儿碍事?”他反问,语调中带着一抹试探。
“啊?”小蛮一时愣住,神情间透出几分茫然,显然没料到他会如此解读自己的话。
趁她怔忪的目光还未收回,庞统嘴角微扬,勾起一抹促狭的笑,语气却是半真半假地咄咄逼人:“谁说我不能住这儿?我大老远的一路把你护送到这个地方,你不会以为就能这么轻易把我打发走吧?既然我送你到了这,这地方自然也该有我一间屋子。毕竟——”他故意拖长语调,眼神略带戏谑,“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你还想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门儿都没有!”
“不是,你完全误解我的意思了。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呀?”小蛮猛然回过神来,急忙开口反驳,“你要是想在这儿住下,那就住呗。想住哪一间,让桃儿杏儿去收拾整理就是了,她们可是你家的丫鬟,难道你还使唤不动了?”
“哦?真的吗?”庞统眉梢微扬,眼中划过一丝狡黠,带着几分玩味与故意试探的意味,语调故意拖长了些,“那我要是说……我要跟你同住呢?”
“不行!”小蛮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却在话音落下后察觉到自己反应太过急切,连忙吞回未出口的解释。她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声音也干巴巴地僵硬起来,原本想再解释些什么,喉咙像被烫到一般顿住。她抿了抿嘴唇,脸色微微发僵,只干巴巴地丢下一句:“反正你想住哪间都随你,我不跟你住一块儿。”
“行吧!”庞统脸上有些不悦,微微撇了撇嘴,站起身来缓步向外走去。他的脚步看似随意,却在迈出门槛的瞬间顿住,仿佛想起了什么,猛然回头看向小蛮,语调随意却带着几分认真,“我去瞧瞧哪里能入得了我的眼,省得一会儿折腾。等看好了,就让桃儿杏儿收拾收拾,免得晚上住得不自在。”他说完,不待小蛮回应,便径直离开了屋子。
听见庞统说的话,小蛮陷入了沉思。不多会儿,桃儿端着一壶热气氤氲的茶缓步走了进来。她轻手轻脚地将茶壶置于小蛮身旁的小桌上,又细心地斟了一杯,递到小蛮面前。“姑娘,”桃儿低声说道,语气中透着几分恭敬与亲近,“刚刚爷特地交代奴婢们,说无论您住哪一处,他只住在离您最近的房间。他已经吩咐杏儿去收拾了,特意让奴婢来回禀您一声。”
小蛮闻言眸光微动,纤细的手指微微一顿。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茶杯边缘温热的气息氤氲而上,模糊了她的视线,也似乎触动了心中某种未曾言明的情绪。
自从小蛮搬出太师府住进了新居,庞统就跟着住在了她旁边不远的房间 。这里少了太师府里的拘束与目光,每天闭门不出,日子确实清闲。
庞统每日与小蛮呆在一处,如一抹难以驱散的影子,几乎日日都出现在她身侧。便今日亦不例外,看着眼前悠然自得般品着香茗的庞统,她再三思虑,终究按捺不住心底翻涌的情绪,柔声问道:“庞统,包拯他……如今和那姑娘如何了?”声音里透着一丝急切,迫切地想要知晓关于包拯的点滴消息。自从住在这里后,庞统再也不提任何跟包拯他们有关的事情,小蛮实在憋不住了。
当他听到小蛮小心翼翼地问起包拯之事,只是漫不经心地斜睨了她一眼,却并未作答,仿佛未闻其言,手中的茶盏依旧稳稳地端着,继续低头啜饮杯中清茶。
一旁侍立的桃儿和杏儿皆是心思玲珑之人,见状已隐隐察觉到屋内气氛微妙,彼此交换了一个忐忑的眼神,随后不约而同地望向小蛮,似乎在请示是否该退下。小蛮略一点头,挥手示意她们离开。
桃儿和杏儿出了门,识趣地将房门轻轻带上。桃儿拉着杏儿的手腕,走到一旁,压低声音问道:“杏儿姐,你有没有觉得,姑娘和爷之间有点奇怪?爷和姑娘不是已经……可你看他们两个,对那件事竟像全然没发生过一样。爷从不提成亲的事,姑娘倒好,干脆搬出去住了。这些天,我瞧爷的脾气似乎越发难以捉摸,总像攒着一股莫名的邪火,看咱们的眼神都带着几分不耐烦,好像谁都碍了他的眼。” 她的语气里满是疑惑,眉梢微蹙,仿佛想从杏儿的回答中解开这层层迷雾。
杏儿听了,微微皱了皱眉,目光闪烁了一下,似乎在思索该如何作答。她叹了口气,声音比桃儿更低了些:“你别多嘴多舌的,这些事哪是我们能议论的?爷和姑娘心里各有主意,兴许是有些误会未解,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我们猜不透的缘由。”
桃儿撇了撇嘴,还有些不甘心,却也不再追问,只是心中那团疑惑的迷雾,越发浓重起来。两人静默地站在门外,片刻后,桃儿的好奇心终于按捺不住,目光忍不住向门缝间窥探,脚步微微向前挪动,似乎想要探头进去一窥究竟。
杏儿见状,一把拉住了桃儿的袖子,低声劝道:“桃儿,虽说姑娘一向温和好说话,可万一打扰了爷,惹得他不快,你我岂不是自讨苦吃?”这一句提醒如冷水泼下,浇熄了桃儿心中的冲动。她垂下肩膀,强压下满腹好奇,规规矩矩地退回门口守候。
天色逐渐昏黄,两人等的都有些疲惫不堪时,房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庞统衣衫半敞,略显凌乱地站在门口,眉宇间带着些许倦意。扫了两人一眼,简单吩咐道:“去烧桶洗澡水送来。”说罢,未等二人回应,便转身又隐入门内。
桃儿和杏儿对视了一眼,庞统这样子和这突如其来的命令让她俩同时愣了一下,随即不敢有丝毫耽搁,快步退下准备。
两人很快在浴室里将洗澡水备好,把沐浴所需之物一一摆妥。抬眼间,庞统拥着小蛮走进浴室,只见小蛮披头散发,浑身上下随意裹了件外裳蔽体,脸颊也泛着异样的潮红,神情恍惚。那模样不言而喻,桃儿杏儿彼此心中已然明了发生了何事。
庞统随即朝两人摆摆手,示意她们出去。桃儿杏儿未敢多言一句,随后垂首悄然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