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夏天熬成酒

第二章 停电那晚的Cmaj9

> "后来我把Cmaj9写进了所有歌，却再没弹给你听。"

——严浩翔

1

暴雨过后的校园像被水泡皱的信纸，到处贴着"小心触电"的黄色警示。配电房被雷劈坏了总闸，校庆被迫腰斩，Daybreak的"神级现场"却在贴吧疯传——手持DV拍的，像素糊成雪花，仍能听见木吉他清冽的扫弦，和键盘少年敲击塑料键的脆响。

视频标题：《无灯之昼，渝中17岁的Cmaj9》。

宋亚轩第二天一早才被室友告知自己"火了"。他顶着熊猫眼下楼，发现宿舍门口围了一圈女生，见他出来齐刷刷鼓掌，像极了追星现场。他手足无措地退半步，后背撞上一人——严浩翔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拎着豆浆包子，冲人群懒洋洋地抬下巴："让让，键盘手还没吃早饭。"

人群自动分开。宋亚轩被护在身后，鼻尖闻到豆浆的甜，和少年校服上淡淡的洗衣粉味。他低头，看见自己左脚穿着宿舍拖鞋，右脚却是严浩翔的球鞋——昨夜的雨太急，回宿舍时他鞋被冲掉一只，是严浩翔把脚上的踢给他，自己赤脚跑回去。

"鞋……还你。"宋亚轩嗫嚅。

"先穿着。"严浩翔把豆浆塞给他，指尖碰到他手背，冰凉一片，"38码，凑合。"

——后来宋亚轩才知道，严浩翔是39码，那只鞋他穿小了，却一次没要回去，像故意把"不合脚"的温柔留成把柄。

2

周一早读，教室里嗡嗡背书。老李把Daybreak四人喊到办公室，递给他们一张表："市中学生艺术节，10月决赛，学校推你们。"

表格抬头印着【原创歌曲组】。 deadline 三周，要交demo、谱子、舞台设计图。贺峻霖吹了声口哨："老李，你当我们是生产队驴？"

老李推了推眼镜，笑得像只老狐狸："要么不参加，参加就得拿第一。严浩翔，你不是一直想给校庆那半截子歌收尾？机会来了。"

宋亚轩心口"咚"地一声。那半截子歌——停电那晚的Cmaj9，只来得及写四句词，还没命名。

出了办公室，张真源把表格往天上一抛，又精准接住："干不干？"

严浩翔没回答，只是侧头看宋亚轩。晨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漏进来，落在少年睫毛上，镀出一层毛茸茸的金。宋亚轩被看得心口发烫，垂眼盯着自己鞋尖——左脚拖鞋，右脚38码球鞋，鞋帮磨得发白，却干净得过分。

"干。"他听见自己说。

严浩翔便笑，虎牙一闪："那就干。"

3

排练地点定在音乐教室，老地方，却是第一次"正式"合练——校庆那次算半成品，这回要原创，要完整，要拿去比赛。

时间被课程表切割成碎片：午休、晚自习前、周末。宋亚轩把宿舍的折叠键盘搬到教室，张真源拆了食堂塑料凳当打击垫，贺峻霖把贝斯接进电脑音箱，滋滋电流声像心跳过速。

严浩翔负责词曲。他写词习惯用铅笔，字迹潦草，却一行行对齐，像把杂乱情绪码进五线谱。宋亚轩偷偷捡过他扔掉的橡皮屑，里面嵌着半句被擦掉的词：

【我把Cmaj9留给你，把暴雨留给我自己】

那一瞬，他几乎要窒息——原来停电那秒，被按下静音键的不止自己。

写歌过程并不顺。副歌卡在第四小节，音程总跳不上去。严浩翔把铅笔掰成两段，起身去天台吹风。宋亚轩跟在后面，手里抱着草稿纸，像抱着一腔无处安放的秘密。

天台铁门吱呀，风把校服吹得猎猎作响。严浩翔背对他，双手撑在栏杆，腕骨凸起，那道细小的疤还留着浅粉。宋亚轩鼓了鼓勇气，走过去，把草稿纸递过去："试试把这里降半音？人声好上。"

严浩翔没接，只偏头看他，眼底有红血丝，却亮得惊人："宋亚轩，你信吗？歌也会疼。"

宋亚轩愣住。严浩翔伸手，指腹蹭过他眼下青黑，声音低："它疼的时候，我就想起那晚你敲塑料键的手指——那么用力，像要把键敲碎，却连一声哼都没有。"

他顿了顿，收回手，自嘲地笑："我怕我写不好，对不起那道Cmaj9。"

宋亚轩心口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生疼，却滚烫。他忽然伸手，覆在严浩翔手背上，指尖冰凉，声音发颤："那就一起写，写到你满意为止。"

风把少年声音吹得七零八落，却吹不散眼底固执的光。严浩翔垂眼，看他手指——白皙、骨节分明，右手无名指侧面有常年练琴磨出的茧。他忽然反手，与那只手十指交扣，掌心相贴，心跳在彼此腕骨里共振。

"好。"他听见自己说，"一起。"

4

副歌最终在第十三次修改时定稿。严浩翔把最后一句词递给宋亚轩，铅笔痕被橡皮擦得发白，却仍能辨认：

【我把夏天熬成酒，等你从暴雨那头回头】

宋亚轩盯着那句，耳根慢慢红了。贺峻霖在旁边吹口哨："哟，藏头诗？"张真源探头，一字一顿念："夏-雨-回-头——轩？"

严浩翔抄起鼓棒砸过去，笑骂："滚！"耳尖却红得滴血。

定稿那天是周五，晚自习前。四人跑到操场，用手机外放demo——木吉他开头，清冽扫弦，接着是键盘铺陈的Cmaj9，像把夜色撕开一道缝，让月光漏进来。副歌鼓点落下，贝斯低鸣，严浩翔的声音穿透廉价麦克风，带着少年特有的哑：

"我把夏天熬成酒，浇在十七岁的路口——"

操场有踢足球的人，纷纷停下看过来。手机电量告罄，音乐戛然而止，却没人喊停。宋亚轩低头，看见自己影子与严浩翔的影子在操场灯光下并肩，中间只隔一条细线，风一吹，就悄悄黏在一起。

那一刻，他几乎要脱口而出：严浩翔，我喜欢你。

——却终究没敢说。只把那句未出口的告白，写进电子琴隐藏音轨，用最低音量，藏在Cmaj9后面，像把心事埋进暴雨后的泥土，等一个永远不会来的发芽。

5

demo交上去那天，是10月第一场寒流。老李把四人叫到办公室，播放校领导审核版，结束后，屋里安静得能听见吊扇吱呀。半晌，老李推了推眼镜，声音罕见地温和："孩子们，拿第一吧。"

出门时，宋亚轩被门槛绊了一下，严浩翔伸手，一把拽住他手腕——掌心相扣，温度滚烫。走廊尽头，夕阳沉到对面教学楼背后，天幕被染成淡紫色，像被雨水洗过的舞台幕布。

宋亚轩低头，看两人交握的手，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严浩翔，如果——我是说如果——比赛那天我出错，你……"

"不会的。"严浩翔打断他，声音低而稳，"我罩你。"

——一句"我罩你"，像把尚方宝剑，悬在少年心口，从此风吹草动，都有了归处。

却没人知道，归处之外，离别正悄悄拔节。艺术节前一周，严浩翔的转学申请表，已经静静躺在校长办公桌最底层——

目的地：北京，国际艺术学校。

而宋亚轩的Cmaj9，还未来得及弹给他听。

【第二章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