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雨村入梅,潮气比往年更重。
堂屋的灯泡坏了半边,钨丝发红,照得人脸也像浸了血。
解雨臣立在门槛里,右手垂在身侧,指节泛白;左手捏着一封拆开的快递,信封边缘被雨洇出一圈墨黑。
黑瞎子就站在三步之外,仍是那副半笑不笑的样子,墨镜反着灯,看不清眼神。
“解释。”解雨臣声音不高,却带着花鼓戏里刀马旦收刀那一瞬的脆利。
黑瞎子耸耸肩,刚要开口——
一行荧光蓝的字,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悬在两人之间,像谁在暗处摁了投影。
解雨臣瞳孔骤紧。那行字他看得分明,黑瞎子却像全然未觉,唇角勾着,仍是一副“你奈我何”的浪荡。
于是,空气里响起清脆一声——
啪。
耳光落得快,黑瞎子连头都没来得及偏,墨镜先飞了出去,在青砖地上滚了两圈,镜片碎成一地星河。
【别打呀,黑瞎子都准备好求婚戒指了!】
【卧槽真打!!!】
【盲仔,戒指盒要掉啦!】
弹幕一条接一条,解雨臣太阳穴突突直跳。
黑瞎子用舌尖顶了顶破了的颊肉,弯腰去摸那副碎墨镜,指腹被玻璃划了口子,血珠滚出来,却还在笑:“花儿爷,手劲见长。”
解雨臣没接话,只死死盯着那些漂浮的字。
——它们像活物,对他挤眉弄眼,却绕开黑瞎子。
——仿佛整个雨村,只有他解雨臣一个人看得见。
正文
事情要从三天前那通匿名快递说起。
巴掌大的文件袋,没寄件人,收件人处打印着“解雨臣(转黑瞎子)”。
雨村小卖部代收,老板娘坚称是“一个戴鸭舌帽的高个儿”放的,没留话。
解雨臣当时正盘账,随手拆了,里头掉出一张体检报告——
姓名:齐黑瞎
临床诊断:视网膜脱离(孔源性),建议立即手术。
再往下,是手术知情同意书,风险栏里“失明”两个字被红笔圈了,旁边龙飞凤舞一行小字:
——“三成,赌不赌?”
落款:黑瞎子。
解雨臣捏着那张纸,指节发白,脑子里却先蹦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
这狗东西的钢笔字还是这么丑。
他当下拨黑瞎子电话,关机;再打给盘口伙计,回说“齐爷半个月前就请了长假”。
解雨臣当天夜里驱车三百公里杀到长沙,在老盘口仓库堵住人。
黑瞎子正指挥伙计搬箱子,见他来,笑得牙不见眼:“哟,花儿爷查岗?”
解雨臣把报告拍他胸口:“解释。”
黑瞎子用两根手指夹起那张纸,对着灯泡照了照:“伪造的,你也信?”
伙计在旁边欲言又止。
解雨臣注意到,仓库最里侧码着七八只木箱,封条上写着“精密仪器”。
“那是什么?”
“客户寄存的CT机。”黑瞎子面不改色,“你要不要现场拍个片?”
解雨臣气笑了,抬手就是一巴掌。
——于是,弹幕出现了。
解雨臣第一次怀疑自己是熬夜过度,出现了幻觉。
可那些字太鲜活,还会互动。
【别瞪我们呀,我们是友军!】
【快看他裤子口袋!戒指盒露出来了!】
解雨臣目光顺着提示下移,果然,黑瞎子今天穿的是条旧牛仔裤,右后袋鼓鼓囊囊,方形棱角把布料撑得发亮。
黑瞎子似乎毫无所觉,弯腰捡起碎墨镜,用衣角擦了擦,抬头:“花儿爷,打也打了,气消了没?”
解雨臣没应声,只伸手:“东西给我。”
黑瞎子顿了半秒,笑:“什么东西?”
【装!继续装!戒指要被你揣包浆了!】
解雨臣耐心告罄,直接上前,两根手指探进他后袋,把那只深蓝色丝绒盒拎了出来。
黑瞎子终于不笑了。
夜风吹得灯泡晃,绒盒在解雨臣掌心转了个向,盒盖弹开——
素圈,无钻,内侧刻着极细的纹样:风铃与戏刀。
那是解家老宅檐角挂的风铃,也是解雨臣成名那折《霸王别姬》里用的贴金刀。
【awsl!细节杀我!】
【盲仔偷偷刻了半个月,手抖报废三个胚子……】
解雨臣指腹摩挲那行纹路,声音发哑:“什么时候准备的?”
黑瞎子垂眼,半晌,答非所问:“本来想等手术完,要是能看得见,就给你戴上;要是看不见……”
他耸耸肩,没往下说。
解雨臣却懂了——
若是看不见,这人打算悄无声息地走,把戒指和秘密一起埋了。
夜更深,潮气爬上背脊。
解雨臣把黑瞎子拽进堂屋,按在八仙桌一侧,自己坐在另一侧,像审账。
“病历是真的?”
“嗯。”
“多久了?”
“三个月前开始的飞蚊症,半个月前确诊。”
“手术呢?”
“排了下周五,长沙爱尔。”
“一个人?”
黑瞎子笑出一声气音:“难不成还组团?”
解雨臣不说话,只静静看着他。
于是黑瞎子收了笑,低声补了一句:“三成概率,不想让你陪。”
【嘴硬!明明偷偷写了授权书,紧急联系人是花儿爷!】
解雨臣瞥见弹幕,眉梢一跳:“授权书在哪?”
黑瞎子哽住。
解雨臣起身,绕到他身后,从他外套内袋摸出一张对折的A4。
——手术同意书,家属签字栏,端端正正写着“解雨臣”。
字迹是黑瞎子的,丑得一如既往。
解雨臣把那张纸拍在桌上,声音发颤:“齐黑瞎,你把我当什么?”
黑瞎子终于收起那副玩世不恭,语调慢而沉:“当解家当家,当吴邪的靠山,当九门里最不能倒的那根旗杆。”
他顿了顿,声音低到近乎哑:“……不当能让我心软的人。”
【艹,刀来了!】
【盲仔你清醒一点!花儿爷只对你心软!】
解雨臣看着那些字,忽然觉得刺眼,抬手一挥,像赶蚊子。
弹幕却刷得更疯:
【别赶我们!我们是CP粉不是蚊子!】
【再吵下去真要BE了!】
解雨臣深吸一口气,转向黑瞎子:“周五手术,我去签字。”
黑瞎子皱眉:“三成……”
“三成也好,零点三成也罢,”解雨臣打断他,“我解雨臣赌得起。”
三天后,长沙。
手术室外,红灯亮着。
解雨臣坐在长椅,指间转着那枚素圈。
弹幕今天很安静,只零星飘过几条:
【别怕,会顺利的。】
【风铃还在响呢。】
解雨臣想起老宅那串铜风铃,是十年前黑瞎子从广西回来挂上去的。
那天也是梅雨季,风铃响了一夜,他在灯下看账本,黑瞎子靠在廊柱,身上带着雨水的腥气,说:“花儿爷,我回来了。”
他没抬头,只“嗯”了一声,却在账簿边缘写下一行小字:
——“齐黑瞎,欠我一条命。”
如今十年过去,命没还,债却越欠越多。
灯灭,门开。
医生摘下口罩:“手术顺利,视网膜复位成功,但视力能恢复到什么程度,要等醒来再看。”
解雨臣点头,嗓子发干:“谢谢。”
【恭喜!!!】
弹幕炸成烟花,一行行叠在一起,像满城风铃同时作响。
黑瞎子醒来是六小时后。
麻药刚过,他下意识伸手,被解雨臣一把握住。
“别动,包着纱布。”
黑瞎子嗓子哑得不像话:“花儿爷?”
“在。”
“几点了?”
“晚上十点。”
“……手术成功了?”
“医生说看造化。”
黑瞎子沉默片刻,忽然笑:“那我现在求婚,是不是有点趁人之危?”
解雨臣气笑了:“纱布还没拆,你就想着戒指?”
黑瞎子另一只手摸索着,从病号服口袋掏出那只丝绒盒,这次没掉链子,盒盖“咔哒”一声弹开。
“我怕再拖,又找不着机会。”
解雨臣看着他,忽然俯身,在纱布上落下一吻。
“齐黑瞎,你听好了——”
“风铃一响,我就当你回来了。”
“以后别再一个人赌命。”
黑瞎子嘴角翘起,声音低却稳:“好。”
一个月后,雨村。
风铃新换的铜片声音清越,黑瞎子拆了纱布,左眼视力恢复到0.3,右眼0.5。
他戴着新墨镜,蹲在院子里修灯泡,解雨臣在旁边剥螃蟹,时不时把蟹黄喂到他嘴边。
弹幕很久没出现了,像完成任务功成身退。
直到某天夜里,黑瞎子端着盆出来倒水,脚下一滑,摔了个屁股墩。
【哈哈哈哈盲仔平地摔!】
【戒指没掉吧?】
解雨臣端着茶出来,正好看见那行字,手一抖,茶水洒了黑瞎子一背。
黑瞎子回头,笑得见牙不见眼:“花儿爷,你看见了?”
解雨臣叹气:“……可能以后都看得见。”
黑瞎子爬起来,凑过去亲他:“那就当我们的独家频道。”
风铃响,故人归。
弹幕飘过最后一行——
【正文完 彩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