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
天气意外地好,阳光慷慨地洒满教室,是个适合在户外奔跑出汗的日子。
上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对于埋在试卷堆里的初三学生来说,这四十分钟不啻于一场放风。
下课铃响前十五分钟,教室里的空气就开始隐隐躁动。有人偷偷在桌下活动着脚踝,有人交换着期待的眼神。肘子却把头埋得更低了,他正与一道复杂的几何证明题搏斗。辅助线该画在哪里?他固执地认为,在下课前,他一定能找到那条通往答案的秘径。
固执得可笑。
“肘子。”
他听见一个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是徙苇。
他没有抬头,“嗯”了一声,笔尖在图形上无意义地戳点着。
“走啦,下去了。”她的声音靠近了一些,就在他座位旁边。他能感觉到她的身影投在他的卷子上,带来一小片温柔的阴影。
那声音里似乎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一种努力维持的自然,仿佛这只是无数次同桌之间最普通的招呼之一。
这当然是应该的,对于徙苇来说。
但对于肘子来说,他迈不出那一步。
幻想和现实之间的鸿沟,在此刻显露无疑。那道题比他预想的要顽固得多。时间像指缝间的沙,无情地流走。
“等一下,”他终于抬起头,视线却越过她,落在黑板上方的时钟上,语气带着被打断思路的焦躁,“我再写两分钟。马上就好。”
他当然知道2分钟他无法完成,这不过是一个善意的谎言,又或者是面对自己作为男朋友职责的时候的逃脱。
他看见她脸上那夏阳般灿烂的笑容(这是他曾经在心里偷偷定义的)凝滞了一下,像被云遮住的太阳。金丝眼镜后的目光,似乎黯淡了一瞬。
他立刻重新埋首于题海,用专注筑起一道无形的墙。他沉迷在自己的海中,固执地想要征服眼前这片汹涌的波澜,却忘了岸边那个等待他一同前行的人。
同行本是他最美好的愿望。
其实昨天晚上他想了很多,两个人,谈恋爱要做些什么。
那当然是要相互促进,彼此的学习。
就在这时,徙苇的同伴,梓纾,那个活泼的女生在门口喊道:“徙苇,快点儿!再晚好的羽毛球拍就被别班借光啦!你还跟肘子墨迹什么呢?”
梓纾看样子还不知道徙苇的表白计划不仅实施了,还成功了。
否则,梓纾就会换成一副过来人的口气,说出类似“你们这小夫妻相互还挺粘着”的吐槽。
但梓纾分明就是也没有谈过恋爱的。
“来了!”徙苇应了一声,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清亮。
肘子听见她轻轻吸了一口气,然后是转身时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和脚步声渐行渐远。
教室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他,和笔下那道依旧没有头绪的难题。刚才被她的身影挡住的那片阳光,此刻完整地落在他摊开的卷子上,有些刺眼。
他突然觉得,这间熟悉的教室,空旷得有些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