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这一长串的信息轰炸,每一个字都像是徙苇小心翼翼伸出的触角,却在碰触到他这座沉默的冰山后,茫然地缩回。
他能想象她拿着手机,一次次点亮屏幕,期待落空,从疑惑到担心,再到自我怀疑的全过程。
想想都觉得自己残忍。
而他,在干什么?
他沉迷于一道无解的数学题,沉浸在自己所谓的“孤独海洋”里,却忽略了那个在岸边,因为他一句“再写两分钟”而被抛下,继而陷入情绪漩涡的女孩。
想想都觉得自己“浑”蛋。
“浑”蛋,是之前徙苇开的玩笑。
肘子的学习当然是很不错的,但是也会犯一些小错。比如那一次考试过后,肘子盯着试卷上的“澄清石灰水‘混’浊”和旁边的叉号困惑不已。
然后徙苇只是回头看了一下,就知道了肘子的困惑所在:“你真是个‘浑’蛋啊。hun字错了。”
想到这里,他又笑了出来。
但这又哪里是回忆的时候呢?
解决问题的时候逃避到回忆里。
这算什么呢?
这确实是一段荒唐透顶的、梦游般的生活。
两个在现实中连话都不会说的人,靠着网络上层脆弱的对话,就仓促地定义了彼此的关系。
像两只笨拙的刺猬,想要相互拥抱取暖,却只学会了如何用沉默和回避刺伤对方。
“就这样结束吧。”
这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出来。
承认失败,退回原来的位置,是不是对彼此都更轻松?
至少,她不用再这样小心翼翼地给他发信息,不用担心哪一句话会石沉大海。
可是……
他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那句让人心寒的“我们分手吧”或者听起来轻飘飘的“对不起”却怎么也打不出来。
分手的话,他不甘心。
不负责任的“对不起”,听起来也是分手的前奏。那他自然也不甘心。
是的,不甘心。
不甘在回忆里发芽。
他想起她送药时精准投来的抛物线,想起她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味道,想起她在他生病时发来的、那些略显笨拙却真诚的关心。
不甘在追念中壮大。
他想起那个被人们称为“元旦”的夜晚,他们一起在废弃的大楼上看远处烟花明灭的夜晚。
不甘在思念里开花。
他甚至想起,在她发出那句“那我喜欢你呢”之前,他们之间那些轻松自然的、同桌之间的玩笑和互助。
不对,是疫情到来之前。这学期一开学,他们就没什么话可说了。
但是之前那些亲切的互动……
他怀念那些过往。
那些是真实存在过的。
那些是曾经真实存在的。
那些是看起来不复存在的。
难道这一切,就要因为自己的懦弱、笨拙和这该死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沉默,就这样轻易地画上句号吗?
或许以后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吧。
他故作轻松地想,但是失败了,结果只是让自己的心情更加沉重。
他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用那种类似于揶揄的语气说出那样悲哀的现实。
所以,他只能盯着屏幕上最后那条消息——“我们这样,算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