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己攥着沈嘉彦给的碎银，在沈府后巷的石榴树下站了半宿。白日里陆贞那抹倔强的红衣总在眼前晃——同是无依无靠，同是被命运推着往前撞，可那姑娘眼里的烈，竟让她想起自己藏在银锁里的执念。
阿己沈公子说了不让乱跑。
她对着树影喃喃，指尖却已扣住了院门上的铜环。终究还是没忍住。趁着夜色翻了后墙。她记得陆贞消失的那条巷子，沿着墙根一路摸过去，鼻尖污染嗅到淡淡的血腥味。
转角的破庙里亮着微光，阿己猫着腰凑近，就见陆贞正用布条往一个男人胳膊上缠，那男人玄衣染血，侧脸轮廓分明——是长广王高湛。
陆贞别动。
陆贞猛地回头，手里还攥着块沾血的布。
陆贞你是谁？
阿己推开门，月光顺着门缝溜进来，照亮她素色的衣襟。
阿己白日里在绸缎庄见过，我姓沈。
她没说自己偷跑出来，只指了指高湛渗血的伤口。
阿己他伤的重，这样缠没用。
高湛半靠在草堆上，脸色苍白，却仍撑着些气势。
高湛你想做什么？
阿己我懂些草药。
阿己蹲下身，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她先前在渡口采的止血草。
阿己家父行医，我跟着学过些。
这话半真半假，其实是当年在药铺打杂偷学的本事。
陆贞犹豫了下，看高湛疼得额头冒汗，终究让开了位置。阿己拆开布条，见伤口边缘已经发黑，眉头微蹙。
阿己箭上有毒，得先挤出来。
她抬头看高湛。
阿己会很疼。
高湛闭了闭眼，声音哑得厉害。
高湛动手。
阿己咬着唇，用干净的布裹住他的胳膊，猛地用力挤压。高湛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湿了衣领，却硬是没再出声。陆贞在一旁看得攥紧了拳，直到阿己敷上草药，用新布条缠好，才松了口气。
陆贞多谢姑娘。
陆贞低声道，眼里的戒备消了些。
阿己收拾着东西，忽然开口。
阿己你是陆贞吧？白日那天说你被你嫡母逼婚。
阿己可有了解决方法。
陆贞身子一僵。
陆贞我想进宫，可他们说我没有官籍，还说我那官籍是假的……
阿己官籍的事，或许能成。
阿己看向高湛，他正睁着眼看她，眼里带着探究，她站起身，对高湛福了福身。
阿己长广王殿下，方才我帮你处理伤口，算救了您一次？
高湛挑眉。
高湛你想以此要胁？
阿己不是要胁，是求您帮忙。
阿己抬眸，目光坦坦荡荡。
阿己陆姑娘想进宫，不过是想有条活路。您若能帮她弄个真的官籍，今日这份救命之恩，就算我报了。
陆贞愣住了，没想到这位素不相识的姑娘会为自己求请。
高湛盯着阿己看了半晌，忽然笑了。
高湛你倒会做买卖。沈姑娘？方才听你说姓沈？
阿己是，是沈公子的侍女。
阿己记着沈嘉彦的嘱托，半句没提自己的真实来历。
高湛冷笑一声，他可不信这位沈姑娘是他沈嘉彦的侍女。白日那沈嘉彦如此护她，可不像是侍女。
他又瞥了一眼陆贞，见她眼里满是期盼，又看阿己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终究点了头。
高湛好，官籍的事，我会给你办妥。三日后，你到城东的榕树下等，会有人把官籍给你。
他顿了顿。
高湛不过进宫之后，是好是坏，全看她自己。
陆贞激动得眼圈发红，对着高湛深深一拜。
陆贞多谢殿下！
阿己松了口气，收拾好东西准备走，却被陆贞拉住。
陆贞沈姑娘，还未道谢，不过，你为何帮我？
阿己摸了摸怀里的银锁，那里刻着的“瑾”字硌着掌心。
阿己或许……是觉得我们有些像吧。
出了破庙，夜风吹着她打了寒颤，她望着宫墙的方向，心里忽然清明——要查那半块“陆”字木牌的来历，要知道自己究竟是谁，怕是也得进宫去。可她连个正经的名字都没有，更别说官籍了。
回到沈府时，天已微亮，沈嘉彦竟站在石榴树下等她，晨露打湿了他的衣摆。
沈嘉彦去哪了？
他语气听不出怒意，却带着些不易察觉的紧绷。
阿己低下头，不敢瞒他。
阿己我去找白日里那位陆姑娘了，她……
沈嘉彦我知道。
沈嘉彦打断她，递过一件披风。
沈嘉彦夜里凉。
他看着她冻得发红的鼻尖。
沈嘉彦你想查自己的身世，是不是？
阿己猛地抬头，眼里满是诧异。
沈嘉彦叹了口气，指尖划过她发间的银兰簪——那是白日在首饰铺买的。
沈嘉彦你看陆贞时的眼神藏不住事。
他沉默片刻，忽然道。
沈嘉彦官籍的事，我能帮你。
阿己怔住了，喉咙有些发紧。
阿己沈公子……
沈嘉彦不过进宫不比在府里。
沈嘉彦的目光沉了沉。
沈嘉彦最近宫里不太平，娄太后那边……
他没说下去，只道。
沈嘉彦若你想清楚了，我便去办。
晨光落在两人身上，阿己看着沈嘉彦温和却藏着有些担忧的眉眼，忽然觉得，自己这株从石缝里钻出来的草，好像终于有了可以借力的地方。而远处的宫墙深处，正藏着她的身世之谜，也藏着无数未知的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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