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晚上整理书包时,余清清的指尖在药箱边缘顿了顿。
透明的塑料小药盒里,碘伏棉签的包装是明亮的橙,和白色的普通棉签摆在一起,像两排安静的卫兵。她把药盒拿出来,对着台灯看了看——是上周刚买的,保质期还有很久,棉签的密封袋也没鼓包,显然是新拆的。
她对着药盒忽然清晰地想起他握笔时,右手虎口那道总也不好的划痕。篮球赛的对抗总比平时练球凶,上周看他够海报时,肩胛骨转动的幅度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像是旧伤没好透。
余清清把药盒放进书包侧袋,位置就在钥匙扣旁边。兔子挂件的耳朵蹭过塑料盒面,发出轻微的声响。她又往里塞了包独立包装的消毒湿巾,是薄荷味的,说明书上说能快速挥发,不会在皮肤上留下黏腻的水渍。
做完这一切,她才发现自己对着书包愣了神。台灯的光落在课本上。
其实不必如此的。她想。学校医务室就在操场边,真出什么事,跑过去拿也来得及。可指尖再次碰到书包侧袋的药盒时,那种踏实感却很清晰——就像解物理题时,提前画好辅助线总能让思路更稳些。
周三早上出门前,她又检查了一次侧袋。药盒安安稳稳地躺在那里,和钥匙、湿巾挤在一起,像藏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走到教学楼门口时,恰好遇见林江和几个男生往操场走,他肩上搭着篮球,白校服的领口被风吹得轻轻动。
“早。”他笑着打招呼,额前的碎发被阳光晒得有些软。
“早。”余清清点头时,目光不自觉扫过他的手腕。袖口卷到小臂,能看见清晰的血管,和上次一样,没什么异样。
擦肩而过的瞬间,她听见男生们在讨论下午的战术,林江的声音混在里面,带着点志在必得的轻快。书包侧袋里的药盒仿佛也跟着热了些,余清清攥紧书包带,脚步比平时快了半拍。
“或许用不上”她想。但预备着,总是好的。就像那些被她反复验算的公式,哪怕最终用不上,写在草稿纸上的那一刻,心里就先有了底。
篮球赛打得格外焦灼。第三节快结束时,对方球员一个隐蔽的肘击撞在林江胸口,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手里的球险些脱手。裁判没吹哨,场边顿时响起一阵不满的喧哗。
林江皱了皱眉,刚要稳住身形,就听见场边传来一声不高不低的话:“左侧四号位脚步越线了,刚才那下是冲人去的。”
声音清清淡淡,却像颗小石子砸进喧闹里。他循声望去,余清清坐在看台第一排,手里没拿笔记本,只是抱着膝盖,目光平静地落在球场边线处。阳光落在她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的影子都透着股笃定。
林江心里一动。刚才那下太快,连他自己都没看清对方是否越线,可被她一提醒,方才的画面忽然在脑子里清晰起来——确实,对方球员的鞋底大半踩在了白线上。
他没再争辩,只是拍了拍队友的肩,眼神示意“没事”。下一个回合,他像算准了对方的防守漏洞似的,一个假动作晃过两人,突到篮下时故意放慢半拍,恰好让跟进的队友接住传球,稳稳上篮得分。
落地时,他往看台方向瞥了眼。余清清正低头喝水,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很利落,完全没有平时低头走路时的拘谨。
比赛结束的哨声响起时,林江他们队以两分险胜。队友们勾着他往场外走,他却挣开人群,径直走向看台。
“刚才看得挺仔细。”他在她面前站定,额角的汗滴落在锁骨上,呼吸还带着运动后的微喘。
余清清仰头看他,手里还捏着没喝完的矿泉水瓶:“物理课学过惯性,他撞你之前,重心已经偏了,明显是故意的。”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你刚才接球时,左手手腕有个细微的缓冲动作,是旧伤?”
林江愣了下。左手腕去年打球崴过,平时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她居然能从一个瞬间的动作里看出来。
“你观察得倒挺全。”他笑了笑,在她旁边的台阶坐下,“怎么突然想来?不是说要补课?”
“老师说,实践比做题重要。”余清清拧上瓶盖,语气平淡,“看你们打球,和分析力学题有点像,都是找最优解。”
林江被她逗笑了:“那你分析出什么最优解了?”
“你投篮时,右侧膝盖发力比左侧多30%,”她侧过头,目光落在他膝盖上,“长期这样,容易受力不均。还有刚才最后那个传球,其实可以更早出球,少做一次变向,节省0.5秒。”
她的话像在拆解一道精密的题,没有多余的情绪,却句句都在点子上。林江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她的“强”根本不是什么解题公式,而是这种不动声色里的洞察力——像台精准的扫描仪,总能捕捉到别人忽略的细节。
“行,下次打球请你当顾问。”他抬手抹了把汗,指尖不经意碰到虎口的旧伤,疼得缩了下。
余清清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去。那道划痕果然裂开了,渗出点血丝。她没说话,只是从书包侧袋里掏出个小药盒,递过去。
“碘伏和棉签”她语气自然,“刚才看你总摸那里,应该是疼了。”
林江看着那个印着小熊图案的药盒,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攥着书本缩在墙角的样子。短短几天,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接过药盒,低头拆棉签时,听见她轻声说:“其实你不用每次都让着别人,刚才那下,该争的。”
他动作一顿,抬头看见她望着球场中央,阳光把她的瞳孔染成浅棕色,里面没有同情,只有一种平等的坦诚。
“知道了,顾问。”林江笑起来,这次是真的觉得轻松,“那作为顾问,是不是该陪我去处理下伤口?”
余清清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走吧,我算过时间,现在去医务室,医生还没下班。”
两人并肩往教学楼走,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偶尔会不经意地叠在一起。林江走着走着,忽然发现余清清的脚步比第一次见面时稳了些,虽然还是不快,却不再刻意往墙边靠。
“你好像……不怕人了?”他忍不住问。
余清清侧头看他一眼,嘴角似乎弯了下:“物理老师还说,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你又没撞过来,我为什么要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