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深秋的雨总来得猝不及防,淅淅沥沥的雨丝打在瑞王府的琉璃瓦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将庭院里的桂花香洗得愈发清透。张泽禹站在书房门口,手里捧着刚整理好的太子党羽名录,雨水打湿了他的肩头,银狐毛夹袄吸了水,沉沉地压在身上,却抵不过心里的慌乱——方才在工部,他无意间听到太子的人议论,说要在三日后的“秋猎围场”对瑞王动手,这话像块石头砸进他心里,让他连回尚书府的心思都没有,径直就往瑞王府跑。
“怎么淋成这样?”张极听到脚步声回头,见他浑身湿漉漉的,眉头瞬间皱起,快步走上前,伸手将自己的玄色外袍脱下来,裹在他身上。外袍带着张极的体温,还混着清冽的墨香,将张泽禹整个人都裹在温暖里,可他还是忍不住发抖,不是因为冷,是因为后怕。
“殿下,出事了!”张泽禹抓住张极的手腕,指尖冰凉,语气急促,“我在工部听到太子的人说,三日后秋猎,他们要对您动手!”
张极握着他手腕的手紧了紧,眼底闪过一丝厉色,随即又被温柔取代。他拉着张泽禹走进书房,将人按在暖炉旁的椅子上,转身去拿干毛巾,动作又快又稳:“别急,慢慢说,他们具体说了什么?”
张泽禹接过毛巾,却没心思擦头发,只顾着回忆方才的对话:“他们说……说要在围场的‘落雁坡’设埋伏,用箭射您的马,还说要伪造‘意外失足’的假象,让圣上查不出破绽。殿下,三日后您千万不能去落雁坡!”
张极蹲在他面前,伸手替他擦拭额前的湿发,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我知道了。”他的声音很稳,听不出情绪,可握着毛巾的手却微微收紧,“你能听到这些,定是冒了不小的风险吧?没被他们发现?”
“没有,我当时躲在柱子后面,他们没看见我。”张泽禹摇摇头,目光落在张极脸上,满是担忧,“殿下,不如我们把这事告诉圣上?让圣上取消秋猎,或是派人去围场搜查?”
“不行。”张极立刻否决,指尖轻轻刮过他的脸颊,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太子行事谨慎,既然敢说出口,定是做好了万全准备,我们没有证据,贸然告诉圣上,只会打草惊蛇,还会让太子觉得我们心虚。再说,秋猎是圣上定下的,为的是彰显皇室威严,哪能说取消就取消?”
张泽禹急了,伸手抓住张极的衣袖:“那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您去冒险!”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眼底泛起水光——他不敢想,若是瑞王真的出了意外,他该怎么办。
张极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里又暖又疼,伸手将他揽进怀里。张泽禹猝不及防,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鼻尖抵着张极的胸膛,能清晰地听到对方沉稳的心跳声。“别怕。”张极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带着安抚的力量,“本王早有准备,林深已经带人去围场探查了,定能找到他们埋伏的证据。再说,有你提醒,本王怎会让自己出事?”
被张极抱着,张泽禹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脸颊贴在对方温热的衣料上,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温度,还有那让他安心的气息。他想推开,却又贪恋这份温暖,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张极的衣料,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殿下……”张泽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几分羞涩,“您先放开我,臣子……臣子还在滴水。”
张极轻笑一声,却没立刻松开,反而抱得更紧了些:“让你再靠会儿,等你不抖了再说。”他能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还在微微颤抖,知道他是真的担心自己,这份心意,像冬日里的暖阳,让他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里,多了份牵挂,也多了份底气。
过了好一会儿,张泽禹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他轻轻推了推张极,声音带着几分不自然:“殿下,臣子没事了,您快放开吧,别被臣子传染了风寒。”
张极松开手,却依旧握着他的手腕,指尖摩挲着他腕间的皮肤,目光落在他湿漉漉的发梢上:“去内间换身衣服,本王让人给你备了干净的常服,是按你的尺寸做的。”
张泽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瑞王竟连他的尺寸都记着,耳尖瞬间红透:“多谢殿下,臣子自己去就好。”
等张泽禹换好衣服出来,书房里已经备好了热茶和点心。他穿着一身月白色常服,尺寸刚刚好,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眉眼间的青涩淡了些,多了几分温润。张极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又恢复了沉稳:“过来坐,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张泽禹走到桌边坐下,接过张极递来的热茶,指尖不小心碰到对方的指尖,两人都顿了顿,连忙收回手。空气里弥漫着尴尬又暧昧的气息,只有暖炉里木炭燃烧的声音,还有窗外的雨声,格外清晰。
“对了,”张极率先打破沉默,将一份密报推到张泽禹面前,“林深传来消息,说在落雁坡的树林里发现了几支特制的箭,箭头上涂了麻药,还有几个挖好的陷阱,里面铺了尖木。看来太子是铁了心要置本王于死地。”
张泽禹接过密报,仔细看着,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些箭和陷阱,能不能作为太子谋害您的证据?”
“能是能,却不够。”张极摇头,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这些只能证明有人在围场设埋伏,却不能直接指向太子。我们需要更直接的证据,比如太子与那些埋伏之人的书信往来,或是人证。”
张泽禹沉吟片刻,忽然抬头:“殿下,臣子有个主意。太子的亲信李大人,前几日在工部见过臣子,还试图拉拢臣子,说太子会重用臣子。臣子或许可以假意答应,从他口中套出更多证据。”
张极脸色一变,立刻否决:“不行!太危险了!李嵩是太子的心腹,为人狡诈,你若是假意答应,一旦被他察觉,定会对你不利!本王不能让你去冒险!”
“殿下,这是目前最有效的办法了!”张泽禹急了,起身走到张极面前,目光坚定,“臣子会小心的,不会让自己出事。再说,只有拿到直接证据,才能彻底扳倒太子,您才能安全!”
张极看着他眼底的坚定,心里又气又急,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力道比刚才重了些:“张泽禹,你是不是忘了本王说过的话?本王会保护你,不会让你陷入险境!这种事,本王自有办法,不用你去冒险!”
“可臣子也想保护您!”张泽禹挣开他的手,声音带着几分委屈,还有几分不甘,“您总是把所有危险都扛在自己肩上,把臣子护在身后,可臣子不是温室里的花,也能为您分忧,为您冒险!”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进张极的心湖,泛起层层涟漪。张极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语气也放软了些:“本王知道你想为我分忧,可李嵩太过危险,本王不放心。”
“殿下,臣子真的会小心。”张泽禹上前一步,几乎要贴到张极面前,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您相信臣子一次,好不好?”
张极看着他眼底的期待,还有那份不认输的倔强,知道自己拗不过他。他伸手揉了揉张泽禹的发顶,指尖带着无奈的纵容:“好,本王信你。但你必须答应本王,凡事都要跟本王商量,不能擅自行动,林深会派人暗中保护你,一旦有危险,立刻发出信号。”
张泽禹见他答应,脸上立刻露出笑容,像雨后初晴的太阳,耀眼得让张极移不开眼:“多谢殿下!臣子定不会让您失望!”
张极看着他的笑容,心里忽然觉得,就算冒险,也是值得的。他伸手轻轻捏了捏张泽禹的脸颊,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别高兴得太早,若是出了半点差错,本王定饶不了你。”
张泽禹的脸颊被捏着,又羞又恼,却没推开,只小声嘟囔:“臣子才不会出差错。”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暖融融的。张极松开手,目光落在张泽禹脸上,眼底带着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留下来用膳吧,厨房炖了你喜欢的鸡汤,补补身子。”
“好。”张泽禹点头,心里满是暖意——他知道,瑞王嘴上说着严厉的话,心里却比谁都关心他。这份牵挂,像丝线般将两人紧紧缠绕在一起,让他在这凶险的朝堂里,有了份安心,也有了份期待。
用过膳后,张泽禹便起身告辞,他还要回工部,假意与李嵩接触,不能耽误太多时间。张极送他到府门口,又将一枚小巧的哨子塞进他手里:“这是信号哨,若是遇到危险,就吹响它,林深的人会立刻出现。”
张泽禹接过哨子,紧紧攥在手里:“殿下放心,臣子会小心的。”
看着张泽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街角,张极的脸色才沉了下来。他转身回到书房,对林深吩咐道:“派人盯紧李嵩,还有张公子的行踪,绝不能让张公子出任何差错。另外,加快寻找太子与李嵩勾结的证据,一定要在秋猎前拿到,不能让张公子白白冒险。”
“属下明白。”林深躬身应道,心里却有些感慨——自家王爷向来冷静自持,可自从遇到张公子后,却变得越来越不淡定,处处为张公子着想,甚至愿意为了张公子,加快计划的步伐。
张泽禹回到工部时,李嵩果然还在等着他。见他回来,李嵩立刻上前,脸上堆着虚伪的笑容:“泽禹,你可算回来了,老夫等你好一会儿了。怎么样,考虑得如何了?只要你跟着太子殿下,将来定能前程似锦。”
张泽禹压下心里的厌恶,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李大人,不是臣子不愿意,只是瑞王殿下对臣子有恩,臣子若是背叛他,怕是会遭人唾骂。”
李嵩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泽禹,你年纪轻,不懂朝堂的规矩。瑞王殿下虽然现在势大,可太子殿下是储君,将来的天下都是太子殿下的,你跟着太子殿下,才是明智之举。再说,瑞王殿下近日得罪了太子殿下,秋猎时怕是要出事,你若不早做打算,小心被他连累。”
张泽禹心里一紧,知道李嵩是在暗示秋猎的埋伏,他故作害怕的模样,低下头:“李大人,臣子……臣子还是有些担心。”
“放心,有太子殿下在,定会护你周全。”李嵩见他松动,连忙趁热打铁,“明日你随老夫去东宫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定会给你意想不到的好处。”
张泽禹假装犹豫了许久,才缓缓点头:“好,臣子听李大人的。”
送走李嵩后,张泽禹立刻让人去瑞王府送信,告知瑞王明日要去东宫的事。他坐在书桌前,看着手里的信号哨,指尖摩挲着哨身,心里既紧张又期待——紧张的是明日去东宫,怕是会遇到危险;期待的是,只要拿到证据,就能彻底扳倒太子,瑞王也能安全了。
与此同时,瑞王府的书房里,张极收到了张泽禹的信,他看着信上的内容,眉头皱得更紧了。林深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王爷,明日张公子去东宫,属下带人在东宫外面接应,定不会让张公子出事。”
张极点头,目光落在信上“臣子定能拿到证据”几个字上,眼底闪过一丝担忧,还有几分心疼:“泽禹太懂事了,懂事得让人心疼。明日你多带些人手,一旦有任何异动,立刻动手,就算暴露也没关系,绝不能让泽禹受委屈。”
“属下明白。”林深躬身应道。
夜色渐深,尚书府“知微堂”的烛火仍亮着。张泽禹将信号哨小心放进袖中,又拿出那枚羊脂玉鹤纹佩,放在桌上。玉佩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像瑞王的目光,温柔地注视着他。他想起今日在瑞王府,张极抱着他的温度,想起张极为他准备的常服,想起张极担心他的模样,心里满是暖意。
他知道,他与瑞王之间,早已不是简单的君臣与盟友,那份悄然滋生的情愫,像藤蔓般缠绕着彼此,既甜蜜又危险。他们互相拉扯,互相牵挂,既想靠近,又怕给对方带来危险。可他也明白,只要能与瑞王并肩同行,就算前路再凶险,他也有勇气走下去。
明日去东宫,或许会遇到危险,或许能拿到证据,可无论如何,他都不会退缩。因为他知道,瑞王会在他身后,像他担心瑞王一样,担心着他。这份彼此牵挂的心意,就是他们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里,最坚固的铠甲。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桌上的玉佩上,泛着柔和的光。张泽禹握着玉佩,心里悄悄想着:明日过后,定能扳倒太子,到时候,他或许就能鼓起勇气,将那份藏在心底的感情,说给瑞王听了。而现在,他只需做好准备,迎接明日的挑战。
张泽禹将玉佩重新贴身藏好,指尖还残留着玉料的温润。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夜风带着雨后的凉意扑面而来,却吹不散心头的燥热。明日去东宫的场景在脑海里反复推演——太子会不会直接试探?李嵩会不会设下圈套?他该如何既能套出证据,又不暴露自己的目的?无数个疑问像藤蔓般缠绕着他,让他指尖微微发紧。
可一想到瑞王,他心里又安定了些。他仿佛能看到瑞王此刻正坐在书房里,对着舆图仔细规划明日的接应方案,眉头微蹙,却眼神坚定;仿佛能感受到瑞王递给他信号哨时,指尖的温度与那份不容置疑的牵挂。“绝不能让他担心。”张泽禹在心里默念,伸手摸了摸袖中的信号哨,金属的凉意让他更加清醒——他不仅要为自己安危着想,更不能让瑞王的计划落空,不能让瑞王为他冒险。
回到书桌前,他铺开一张白纸,提笔写下东宫可能存在的眼线位置、自己计划与李嵩周旋的话术,甚至连如何假装“动摇”、如何在不引起怀疑的情况下观察东宫布局,都一一记在纸上。笔尖划过宣纸,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在为明日的较量提前演练。写完后,他将纸小心折好,放进贴身的荷包里——若是真有意外,这份记录或许能帮瑞王更快找到线索。
刚收拾好东西,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张泽禹心头一跳,连忙起身开门,却见管家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莲子羹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公子,这是瑞王殿下让人送来的,说您今晚定是要熬夜,让您趁热喝了,补补精神。”
张泽禹接过瓷碗,暖意透过碗壁传到掌心,连带着心口都暖融融的。他低头看着碗里软糯的莲子,忽然想起前日在瑞王府,张极蹲在他面前为他擦头发的模样,想起对方抱着他时沉稳的心跳声,眼眶竟有些发热。“替我谢过殿下。”他轻声道,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
管家走后,张泽禹坐在桌前,慢慢喝着莲子羹。甜意恰到好处,驱散了心底的紧张,也让他更加坚定——明日无论遇到什么,他都要平安回来,不仅是为了张家,更是为了那个在背后默默守护他、牵挂他的人。
喝完莲子羹,他将碗收好,重新坐回书桌前。烛光摇曳,映着他认真的侧脸,少年的眉眼间少了几分青涩,多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他拿起那枚银质枫叶书签,放在指间摩挲着上面的“极”字,想起西山的枫景,想起瑞王说“下次再去别的地方看看”时温柔的语气,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他知道,明日的东宫之行,是一场凶险的博弈,也是他与瑞王感情里的一次考验。他们互相牵挂,却又彼此“拉扯”——瑞王想把他护在身后,他却想与瑞王并肩作战;他怕自己成为瑞王的软肋,瑞王却怕他陷入半分险境。可正是这份“拉扯”,让他们的心靠得更近,让这份藏在朝堂暗涌里的情愫,愈发坚定。
窗外的月光渐渐西斜,将书桌前的影子拉得很长。张泽禹将枫叶书签夹回《论语》里,又摸了摸贴身的玉佩与信号哨,心里悄悄做了个决定——等扳倒太子,等朝堂的乱局平息些,他要主动迈出那一步,告诉瑞王,他不仅想做瑞王的“得力助手”,更想做那个能与他分享所有喜怒哀乐、能陪他看遍山河景色的人。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眼底没了之前的紧张,只剩下坚定。明日的挑战再难,只要有瑞王在,只要他们彼此信任、相互扶持,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他吹灭烛火,转身走向床榻——他要养好精神,以最好的状态,迎接明日的较量,也迎接他与瑞王共同期待的未来。
而此刻,瑞王府的书房里,张极还坐在桌前,手里拿着张泽禹送来的信,反复看着“臣子定能拿到证据”那几个字,眼底满是心疼与牵挂。林深站在一旁,轻声道:“王爷,您也歇会儿吧,明日还要盯着东宫的动静,您得保重身子。”
张极摇摇头,目光望向尚书府的方向,语气带着几分温柔:“再等等,等确认泽禹那边安安稳稳的,本王再歇。”他拿起桌上的枫景图,画笔在指尖转动着——这是他为张泽禹画的西山枫景,还没完成,他想等秋猎结束后,亲手送给张泽禹,告诉对方,无论前路有多少风雨,他都会陪着他,像这枫叶一样,热烈而坚定地守护着彼此的心意。
夜色渐浓,两座府邸的烛火遥遥相对,虽隔着几条长街,心却紧紧贴在一起。他们都在为明日的较量做着准备,也在为彼此的牵挂默默坚守。这份藏在朝堂暗涌里的情愫,像暗夜里的星光,虽不耀眼,却足够照亮彼此前行的路,等待着雨过天晴、坦诚心意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