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天还未亮,尚书府的庭院就浸在淡淡的晨雾里。张泽禹换上一身素色长衫,将信号哨藏进袖中,又摸了摸贴身的玉佩与记录东宫布局的纸条,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稍稍安心。刚走出房门,就见管家牵着一匹白马候在廊下,马背上搭着一件厚实的披风。
“公子,这是瑞王殿下一早让人送来的马,说东宫路途远,骑马更快些。”管家将披风递过来,语气带着几分担忧,“殿下还说,让您万事小心,他在东宫附近安排了人手,只要您需要,随时能接应。”
张泽禹接过披风,指尖拂过上面绣着的暗纹云鹤——与瑞王常服上的纹样一模一样。他翻身上马,白马温顺地蹭了蹭他的手背,仿佛也在为他打气。“替我谢过殿下。”他轻声道,双腿一夹马腹,朝着东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晨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将东宫的朱红宫墙染得格外醒目。张泽禹刚到东宫门口,就见李嵩候在石阶下,脸上堆着虚伪的笑容:“泽禹,你来得正好,太子殿下已经在偏殿等你了。”
跟着李嵩往里走,东宫的庭院格外安静,连侍卫的脚步声都轻得像猫。张泽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墙角的侍卫比平日多了三倍,廊下的灯笼还未熄灭,灯芯却被剪得极短,显然是昨夜有人彻夜未眠。他悄悄将这些细节记在心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信号哨。
偏殿里熏着浓郁的檀香,几乎要盖过其他气味。太子坐在上首的紫檀木椅上,穿着一身明黄色常服,手里把玩着一枚玉扳指,眼神锐利地盯着张泽禹,像在审视一件物品。“张公子,久仰大名。”太子的声音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傲慢,“本王听说,你近日在瑞王身边,帮了不少忙?”
张泽禹躬身行礼,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与胆怯:“殿下谬赞,臣子只是在瑞王殿下身边做些琐碎之事,算不上帮忙。”
“琐碎之事?”太子轻笑一声,将玉扳指扔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本王听说,江南漕运、盐商案,你都出了不少力。瑞王倒是好福气,能得你这样的人才。”他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温和,“不过你若愿意跟着本王,本王保证,将来给你的职位,比瑞王能给的,高十倍、百倍。”
张泽禹假装犹豫,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衣摆:“殿下厚爱,臣子感激不尽。只是瑞王殿下对臣子有恩,臣子若是背叛他,怕是会遭人唾弃……”
“恩?”太子打断他,语气带着几分嘲讽,“瑞王不过是利用你罢了!你以为他是真心待你?他不过是看中你父亲在工部的势力,看中你的小聪明,想让你为他卖命!等他利用完你,你和你父亲,还有整个张家,都会成为他的垫脚石!”
这番话像针一样扎在张泽禹心上,他知道太子是在挑拨离间,却还是忍不住想起瑞王为他做的一切——为他寻《江南河道全图》,为他准备暖炉与莲子羹,为他担心冒险而紧锁的眉头。这些都不是假的,是他实实在在感受到的温暖。他压下心里的怒意,脸上露出更加犹豫的神色:“殿下……臣子还是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太子起身走到他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尖带着冰凉的触感,“本王已经让人准备好了,只要你点头,今日起,你就是东宫的宾客,本王会派侍卫保护你和你家人的安全。秋猎之后,本王再奏请圣上,让你担任工部侍郎,如何?”
张泽禹的心跳骤然加快,知道太子是在抛出诱饵,他故作心动的模样,抬头看向太子:“殿下所言,当真?”
“本王乃储君,岂会骗你?”太子笑了笑,眼底却没有半分温度,“不过,你得帮本王做一件事——秋猎时,你设法引瑞王去落雁坡,只要他去了那里,剩下的事,就不用你管了。”
终于说到正题了!张泽禹心里一紧,脸上却露出为难的神色:“殿下,瑞王殿下对臣子有戒心,臣子怕是引不动他……”
“你只需说,落雁坡有罕见的白狐,瑞王素来喜欢奇珍异兽,定会感兴趣。”太子递给他一个锦盒,“这里面有一块西域进贡的玉佩,你就说这是白狐的诱饵,瑞王定会信你。”
张泽禹接过锦盒,指尖碰到盒壁的冰凉,知道这是太子设下的圈套——只要他拿了玉佩,就成了引诱瑞王去埋伏点的“帮凶”,就算将来事情败露,他也脱不了干系。他假装感激地躬身:“多谢殿下信任,臣子定不负殿下所托。”
太子满意地点点头,刚想再说些什么,偏殿的门忽然被推开,一个侍卫匆匆跑进来,脸色惨白:“殿下!不好了!瑞王殿下带着锦衣卫来了,说要查抄东宫,说您与二皇子勾结,谋害皇室宗亲!”
太子脸色骤变,猛地看向张泽禹,眼神里满是怀疑:“是你!你是瑞王的人!”
张泽禹心里一紧,知道瑞王是担心他出事,提前动手了。他立刻后退一步,从袖中取出信号哨,用力吹响——尖锐的哨声划破殿内的寂静,窗外立刻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林深带着锦衣卫冲了进来,将太子与李嵩团团围住。
“张泽禹,你竟敢骗本王!”太子气得浑身发抖,伸手就要去拔腰间的佩剑,却被锦衣卫死死按住。
张泽禹看着被制服的太子,心里松了口气,却又有些慌乱——他没想到瑞王会这么快动手,原本计划好的套取更多证据,如今怕是要落空了。就在这时,瑞王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几分沉稳的威严:“太子殿下,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吗?”
张极走进偏殿,玄色常服上沾着晨露,显然是赶路过来的。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张泽禹身上,见他安然无恙,眼底闪过一丝松了口气的暖意,随即又转向太子,语气冷得像冰:“本王已经拿到你与二皇子勾结的书信,还有你派人行刺本王的证据,圣上已经下令,将你打入天牢,等候发落!”
太子脸色惨白,瘫坐在地上,嘴里还在不停嘶吼:“不可能!本王是储君!圣上不会废了本王的!张极,你这个逆贼,竟敢陷害本王!”
锦衣卫将太子与李嵩押了下去,偏殿里只剩下张极与张泽禹两人。檀香的气息渐渐散去,空气中弥漫着尴尬又暧昧的沉默。张泽禹看着瑞王,心里既感激又有些委屈:“殿下,您怎么提前动手了?臣子还没拿到更多证据……”
“证据不重要,你安全才重要。”张极走上前,伸手轻轻拂去他肩上的灰尘,指尖带着温热的触感,“本王在东宫外面等了半个时辰,越等越担心,怕你出事,只能提前动手。”
张泽禹看着他眼底的担忧,心里暖得发颤,却又有些不好意思:“让殿下担心了,臣子没事。”
“没事就好。”张极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动作自然又温柔,“走,我们回府,本王让厨房炖了你喜欢的鸡汤,补补身子。”
两人并肩走出东宫,晨雾已经完全散去,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暖融融的。张泽禹看着身边的瑞王,想起刚才在偏殿里的惊险,想起瑞王为他担心的模样,心里忽然觉得,所有的冒险都是值得的。
“殿下,”张泽禹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几分羞涩,“刚才太子说,您是利用臣子……”
张极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眼神认真又温柔:“泽禹,你信吗?”
张泽禹摇摇头,眼底带着坚定:“臣子不信。”
张极笑了,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那就好。本王对你,从来都不是利用。”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彻底打乱了张泽禹的心湖。他看着瑞王眼底的温柔,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两人继续往前走,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轻轻交叠在一起。张泽禹知道,他们还没有在一起,可此刻的靠近,此刻的心照不宣,早已胜过千言万语。他想起西山的枫景,想起瑞王送他的枫叶书签,想起那些细碎的温柔,心里满是期待——或许,等太子的事尘埃落定,他就能鼓起勇气,将那份藏在心底的感情,说给瑞王听了。
回到瑞王府,厨房果然炖好了鸡汤。张极将一碗鸡汤推到张泽禹面前,眼底带着期待:“快尝尝,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张泽禹舀了一勺送进嘴里,温热的鸡汤滑过喉咙,暖得心口发颤。他抬起头,见瑞王正看着自己,眼底满是温柔,忽然觉得,就算前路再凶险,只要能与瑞王并肩同行,他就有勇气面对一切。
而此刻,天牢里的太子还在嘶吼,李嵩则垂头丧气,知道自己大势已去。朝堂上的暗涌,似乎随着太子的倒台而暂时平息,可张泽禹与张极都明白,这只是暂时的,未来还有更多的挑战在等着他们。
但他们不怕。因为他们知道,只要彼此信任、相互扶持,只要那份藏在心底的情愫还在,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像秋日里的暖阳,像西山的枫叶,热烈而坚定地,朝着未来走去。
鸡汤的暖意顺着喉咙漫到四肢百骸,张泽禹放下瓷勺,指尖还沾着些许汤汁的温热。他抬眼看向对面的张极,对方正慢条斯理地用着膳,目光却时不时落在他身上,像怕他下一秒就会消失似的。这份不加掩饰的牵挂,让张泽禹耳尖发烫,却又忍不住想多贪恋片刻——自昨日得知太子的阴谋,到今日东宫的周旋,所有的紧张与后怕,都在这一刻被这份温柔彻底抚平。
“殿下,”张泽禹轻声开口,目光落在桌上的锦盒上——那是太子递给他的西域玉佩,此刻静静躺在那里,像个被遗弃的笑话,“太子的事,圣上会如何处置?”
张极放下筷子,拿起锦盒打开,指尖捏着那枚玉佩看了看,又随手丢回盒中,语气带着几分不屑:“勾结皇子、谋害宗亲,已是滔天大罪。圣上虽念及父子情分,不会立刻赐死,但废黜太子之位、终身监禁是定然的。至于李嵩那些党羽,本王会一一清算,绝不让他们再有机会兴风作浪。”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张泽禹身上,语气软了些:“不过这些事不用你操心,往后你只需安心在国子监上课,或是在工部帮着处理些漕运的事,危险的活计,本王不会再让你沾手。”
又是这样——永远把他护在身后,永远不愿让他涉险。张泽禹心里既感动又有些不甘,他放下碗,往前凑了凑,几乎要越过桌案的距离:“殿下,臣子不是只会躲在您身后的人。之前查盐商、探晚晴园,还有今日东宫之事,臣子都能帮上忙。往后朝堂再有变动,臣子也想与您一起面对,而不是只做那个等着您报平安的人。”
张极看着他眼底的倔强,像看到了一株迎着风雨生长的竹,既心疼又欢喜。他伸手越过桌案,轻轻握住张泽禹放在桌上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本王知道你有能力,也知道你想帮本王。可泽禹,本王怕。”
这是张极第一次在他面前说“怕”,张泽禹愣住了,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藏着他从未见过的脆弱,像被揉碎的星光,让他心口发紧。
“本王怕你出事,怕你像今日在东宫那样,被太子用剑指着,怕你有一天会因为本王,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张极的声音放得很低,带着几分沙哑,“本王可以不在乎朝堂的权力,不在乎别人的算计,可本王不能失去你。”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彻底炸乱了张泽禹的心湖。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度,能听到自己如鼓的心跳,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他想抽回手,却被张极握得更紧,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倾身靠近,两人的距离近得能闻到彼此身上的气息——他身上的墨香混着龙涎香,自己身上的清冽茶香,缠绕在一起,像一场无声的告白。
“殿下……”张泽禹的声音发颤,带着几分慌乱,又有几分期待,“您……”
“泽禹,”张极打断他,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本王心悦你。不是君臣间的欣赏,不是盟友间的信任,是想与你并肩看遍山河,想与你共度余生的心意。”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进张泽禹早已汹涌的心湖,激起千层浪。他看着张极认真的眉眼,想起西山的枫景,想起瑞王送他的玉佩与书签,想起无数个被温柔包裹的瞬间,眼眶忽然发热,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
张极慌了,连忙松开手,伸手替他擦去眼泪,指尖的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别哭,是不是本王吓到你了?若是你还没准备好,本王可以等,等你愿意……”
“不是!”张泽禹打断他,声音带着哽咽,却格外坚定,“臣子……臣子也心悦殿下。从江南拿到密报,您在书房为臣子拂去肩上落叶时;从西山回来,您为臣子准备莲子羹时;今日在东宫,您不顾一切冲进来保护臣子时……臣子就心悦殿下了。”
听到这话,张极的眼底瞬间亮了起来,像燃起了漫天星辰。他伸手将张泽禹揽进怀里,动作轻柔却又无比用力,仿佛要将人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张泽禹靠在他的胸膛,能清晰地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与自己的心跳渐渐重合,像一首默契的歌。
暖阁里的暖炉还在燃烧,木炭噼啪作响,映着两人交叠的身影。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将彼此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缠绕在一起。
他们终于捅破了那层窗户纸,没有盛大的仪式,没有华丽的誓言,只有彼此坦诚的心意,和一份历经朝堂暗涌后愈发坚定的感情。张泽禹知道,就算太子倒台,朝堂的风波也不会彻底平息,未来或许还有更多的挑战在等着他们。可此刻,被张极抱着,感受着对方的温度与心跳,他忽然觉得,所有的困难都不再可怕。
因为他知道,往后的路,他不再是一个人。他有了可以并肩同行的人,有了可以交付真心的人,有了无论遇到多少风雨,都会紧紧牵着他的手,一起走下去的人。
张极轻轻拍着他的背,在他耳边低声道:“泽禹,等处理完太子的事,本王就奏请圣上,求一道赐婚圣旨。到时候,本王带你去江南看西湖,去塞北看草原,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
张泽禹点点头,将脸埋在他的怀里,声音闷闷的,却满是欢喜:“好。”
暖阁里的气息温柔得能滴出水来,阳光、暖炉、还有彼此的心意,交织成一幅温暖的画。他们的故事,从朝堂的博弈开始,在无数次的牵挂与守护中生根发芽,如今终于开出了花。往后的岁月,无论还有多少风雨,他们都会一起面对,一起将这金阶之上的雪,化作彼此心头最温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