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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倾鸾指尖的药水在信纸上洇开最后一缕墨痕，她甚至能清晰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萧惊寒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落在她眉骨处那层薄如蝉翼的易容膏上——那是她用三年时间钻研出的技法，寻常人近在咫尺也难辨真伪，他却一眼看穿了破绽。

“王爷认错人了。”她缓缓将信纸折起，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草民自幼容貌平平，倒是常被说与某位早逝的将军府小姐有几分相似，想来王爷说的故人，便是那位苏小姐吧？”

她故意提起“苏小姐”，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惋惜。这是她早已备好的说辞，将容貌的相似推给世人皆知的“故人”，既不会暴露身份，又能试探萧惊寒对苏家旧事的态度。

萧惊寒把玩玉佩的手指顿了顿。那玉佩是当年苏老将军亲手所赠，玉质温润，上面雕刻的“忠”字边角已被摩挲得光滑。他抬眼看向烛火，光影在他冷硬的轮廓上流动，语气听不出情绪：“苏将军一门忠烈，可惜了。”

这话说得平淡，苏倾鸾却捕捉到他指尖微不可查的收紧。她忽然想起小时候，曾在父亲书房见过这位北境王——那时他还是个少年将军，随父来府中议事，临走时塞给她一块糖，说“北疆的雪化了，就来陪你看长安的花”。如今雪落了又化，长安的花谢了又开，当年的少年已成手握重兵的王爷，而她却成了需要靠易容苟活的罪臣之女。

“草民也听闻过沈将军的冤案。”苏倾鸾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潮意，“只是不知王爷深夜到访，也是来‘整理’文书的？”

萧惊寒低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北疆风雪的凛冽：“本王路过，听见书房有动静，怕是什么宵小之辈闯进来，扰了三殿下的清净。”他视线扫过她袖中露出的信纸边角，“看来是本王多虑了。”

说罢，他转身便要走，却在跨出窗棂时顿住脚步，背对着她道：“三皇子府里的水，比北疆的冰窟还深。沈先生既是谋士，该懂‘明哲保身’四个字。”

窗棂轻晃，带进来一阵秋夜的凉风，吹得烛火猛地矮下去一截。苏倾鸾看着他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手心已全是冷汗。

她展开那封密信，上面的字迹经药水显影后清晰起来——竟是太后与外戚商议，要借三皇子之手，诬陷北境军“私通异族”的密令。信末还附着一份名单，上面列着几位手握京畿兵权的将领，墨迹新得像是刚写上去的。

苏倾鸾指尖冰凉。太后这是要一石二鸟，既除掉萧惊寒这个心腹大患，又能借“清君侧”之名彻底掌控三皇子。而三皇子急功近利，怕是早已被太后画的“储君”大饼迷了心窍，浑然不知自己只是枚棋子。

更让她心惊的是，名单上有个名字——镇南将军李嵩。那是当年苏家旧部，父亲曾说他是可以托孤的忠臣，可如今他的名字出现在太后的密信里，是被迫依附，还是早已背叛？

正思忖间，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苏倾鸾迅速将密信塞进发髻，用发簪固定好，转身时已恢复了温顺模样。 进来的是三皇子赵珩，他脸上带着几分酒气，身后跟着两个捧着礼盒的侍女：“沈先生还在忙？本王刚得了两匹云锦，听说先生擅长临摹古画，正好用来装裱画作。”

他目光落在苏倾鸾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方才听闻北境王来过？他跟先生说了什么？”

苏倾鸾心中冷笑，面上却恭敬地回话：“王爷只是问了些北疆防务的事，草民随口答了几句。殿下也知道，草民那篇策论本就粗浅，能入王爷耳已是侥幸。”

她故意贬低自己的策论，既符合“寒门谋士”的谦逊，又能让赵珩放下戒心——这位三皇子最不喜旁人比自己出众，尤其是在他看重的权谋与军略上。

果然，赵珩脸上的疑虑散去不少，笑着拍了拍她的肩：“沈先生过谦了。本王看先生的才学，不亚于朝中那些老臣。明日早朝，本王便将你的策论呈给父皇，保准能让那些轻视你的人刮目相看。”

他说这话时，眼中闪烁着急于证明自己的光芒，全然没注意到苏倾鸾垂下的眼帘里，那抹冰冷的嘲讽。

待赵珩离开，苏倾鸾走到窗边，望着天边那轮被乌云遮去大半的月亮。萧惊寒的话犹在耳畔，三皇子的野心已摆在眼前，而太后的阴谋正步步紧逼。她摸了摸发髻里的密信，指腹触到信纸粗糙的边缘——这京城的棋局，远比她想象的更凶险。

但她别无选择。

第二天一早，苏倾鸾随三皇子入宫。朝堂之上，赵珩果然将那篇北疆策论呈了上去，引得不少朝臣附和称赞。苏倾鸾立在殿下，目光却越过人群，落在站在武将之列的萧惊寒身上。

他依旧是一身玄衣，身姿挺拔如松，仿佛对殿上的争论充耳不闻。直到皇帝问及北境防务，他才上前一步，声音朗朗：“臣以为，沈先生的策论有可取之处，但忽略了北疆异族的骑兵特性——若按此布防，怕是会给敌人可乘之机。”

他三言两语点出策论的疏漏，句句切中要害，既没驳了三皇子的面子，又不动声色地提醒了皇帝。苏倾鸾心头一震——他这是在帮她？还是在试探她的应对？

正思忖间，太后的声音从珠帘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严：“北境王刚回京城，便对一个无名谋士的策论如此上心，倒是难得。”

萧惊寒转身朝珠帘行礼，语气平静：“臣只是就事论事。防务关乎国本，不敢因对方身份而有所偏颇。”

珠帘后的太后没再说话，殿上的气氛却骤然凝重。苏倾鸾垂下头，指尖在袖中悄然握紧——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已被卷入这场棋局的中心。而萧惊寒这枚深不可测的棋子，究竟会成为她的助力，还是将她彻底碾碎的重压？

她不知道答案，只知道脚下的每一步，都必须踩着刀刃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