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教堂彩色玻璃时,洛言的意识正沉浮在混沌中。喉咙里的蜘蛛幼崽仍在蠕动,它们细小的螯肢勾连着他的声带,每一次呼吸都像有人拿着砂纸打磨气管。
阎梵坐在祭坛台阶上翻动古籍,黑袍下摆沾着昨夜仪式残留的香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嵌在戒指上的魂晶——那是用洛言碎裂的神骨磨成的粉末所制。
“醒了就别装睡。”阎梵头也不抬,声音却精准刺破寂静。
他手腕一抖,悬浮在空中的冥铁锁链立即绷直,将洛言拽得撞向十字架。
横梁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顶端悬挂的生锈铁钉深深扎进掌心,鲜血顺着纹路汇成诡异的图腾。
洛言咬破舌尖强迫自己清醒,视线扫过四周。昨夜那些驮着摄像机的冥界毒蛛正在墙角结网,晶莹丝线在阳光下泛着紫黑色光泽。
他突然注意到某根丝线上粘着片碎布,正是自己白大褂上的纽扣标识。心脏猛地揪紧……这意味着所有被他救治过的病患资料都可能暴露。
“担心你的小羊羔们?”阎梵合上《冥途录》,书页间飘落几片干枯的曼珠沙华花瓣,“放心,我已经让人把急诊室监控录像做成精选集。”
他打了个响指,墙面投影突然亮起,画面里是上周那个车祸少年的母亲跪在ICU门口痛哭,背景音是他自己的安慰话语被剪辑成嘲讽语调。
屈辱感灼烧着神经末梢,洛言拼命抑制住颤抖,他知道这是阎梵惯用的驯服手段:“先摧毁尊严,再给予虚假的温柔。”
就像三年前将他困在江南老宅时那样,先用幻术制造出阖家团圆的假象,又在午夜突然撤去结界,让他亲眼看着暴雨冲垮屋檐。
“看看这个。”阎梵抬手招来一杯红酒,琥珀色液体里沉浮着颗猩红药丸,“吃了它,我能暂时关闭你对疼痛的感知。”
见对方没有反应,他俯身贴近耳畔:“或者你想体验下蚂蚁噬心的滋味?我特意从蚁穴深处抓了批兵蚁,它们最喜欢啃食活人的眼球。”
洛言盯着杯底晃动的影子,忽然想起阿冥发烧那晚。小男孩滚烫的小脸贴着他颈窝,迷迷糊糊喊着爸爸。
当时他抱着孩子冲进雨幕中的诊所,后背挡着砸下来的招牌。此刻同样的温度从胃部升起,却是剧毒带来的灼热。
他机械地仰头吞咽,喉结滚动时牵动铁钉,新鲜血液滴落在阎梵的手背。
“乖孩子。”阎梵满意地舔去手背血迹,掏出震动的手机,屏幕蓝光映亮他眼角微扬……那是极少人见过的疲惫迹象。
通话接通瞬间,他脸上立刻换上完美的假面笑容:“对,按计划进行……重点关照那个叫林子安的年轻人……”
窗外传来汽车急刹的声响,洛言瞳孔骤缩,透过彩窗缝隙看见熟悉的银色轿车,正是他藏在老城区的安全屋座驾。
副驾驶坐着穿白大褂的替身医生,后座堆着印有十字的医疗箱。
阎梵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笑意更深:“你以为我能容忍你留那么多后手?”他弹指击碎石板,裂缝中钻出藤蔓状的黑雾,瞬间吞没了远处的车辆。
黄昏时分,教堂地下传来机械运转声。阎梵拖着洛言来到新布置的手术室,不锈钢台面反射着冷光。
各种精密仪器旁摆着个透明培养舱,里面漂浮着团跳动的血肉组织,隐约能看出人类婴儿的轮廓。
“这是用你骨髓细胞培育的战争傀儡。”阎梵调试着输液管流速,“等它长大成人,就能完美执行我的指令。”
他转身掐住洛言渗血的手腕,将其按在培养舱表面,“至于你嘛,很快就会成为它的第一块灵魂拼图。”
洛言感觉生命力正随着接触面流失,仓皇间踢翻脚边的酒精灯。
火焰触到培养液的刹那,整个实验室响起尖锐警报。阎梵咒骂着后退,袖口却被燃起幽蓝火焰。这火烧得异常缓慢,如同附骨之疽般攀上他的手臂。
“你怎么敢……”阎梵第一次露出惊怒神色,挥刀斩断着火的衣袖。
脱落的皮肤下露出焦黑骨肉,伤口处竟渗出金色血液。洛言愣住了……他从未见过冥主受伤,更遑论流出神族才有的金黄圣血。
趁对方分神的瞬间,洛言拼尽全力撞向操作台。
试管架轰然倒塌,各种药剂混合爆炸的冲击波震碎了禁锢锁链。他在浓烟中踉跄起身,却发现脚踝仍被无形的命契锁链牵制。
阎梵从烟雾中走出,半边身体被烧得面目全非,眼里却燃烧着病态的兴奋:“终于露出獠牙了啊,我的小白鼠……”
就在这时,屋顶突然坍塌。月光混着瓦砾碎片倾泻而下,林子安举着消防斧跃入废墟。
青年警服染满尘土,胸前的血符绽放着刺目红光。他身后跟着十几个手持照明设备的志愿者,都是曾被洛言救治过的病患家属。
“放开他!”林子安将斧刃抵住阎梵咽喉,声音因愤怒而发抖。人群自动分成两列,让出通往出口的道路。
洛言艰难地爬向儿子方向,却见阎梵唇角勾起狞笑,指尖凝聚的黑雾正要发动致命一击。
千钧一发之际,阿冥的声音突然响起:“不要伤害爸爸!”十岁男孩站在残垣断壁之上,周身环绕着淡金光晕。他左眼虽盲,右眼却射出锐利目光,手中握着洛言遗留的听诊器。
当听诊头触碰阎梵额头的瞬间,冥主身上的黑雾如同遇见天敌般剧烈收缩。
“不可能……”
粘稠液体泼洒在地面,奇迹般开出漫山遍野的白色荼蘼花。洛言趁机抓住儿子的手,发现男孩掌心浮现出完整的太极印记——阴阳鱼的眼睛部位,赫然刻着自己和阎梵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