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

紫色光芒消散后，桃树下的景象与三百年前一般无二，春风卷着落英掠过两个少年的身影。

十四岁的洛言握着半块破碎的镜面，对面站着同样年纪的阎梵，眼底翻涌着不合年龄的暗沉。

“又见面了……”阎梵指尖抚过镜面边缘，那里还沾着神官的血。

他嘴角挂着熟悉的讥诮笑意，可颤抖的手却暴露了情绪波动。远处传来村民祭拜河伯的锣鼓声，与他记忆中的场景分毫不差。

洛言盯着对方左胸位置，那里本该有道致命剑伤，此刻却完好无损。

他突然明白这是镜灵制造的时光牢笼：“我们被困在轮回里了？”话音未落，地面突然震动，桃树根系暴长成漆黑触手，将二人拖向地底涌出的镜面深渊。

“抓住我的手！”阎梵伸手时，腕间浮现出淡金色命契纹路。

洛言本能地握紧，下坠过程中看见无数镜面闪过的画面：“现代手术室、废弃天文台、琉璃寝殿……”

每个场景里都有他们纠缠的身影。阿冥的脸突然出现在某块镜中，瞳孔已完全变成银白色。

坠落到底部的瞬间，两人跌进一片镜沼。

黏稠液体裹住身体时，洛言感觉有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三百年前是他亲手将剑刺入阎梵胸口，而此刻对方却在他坠落时垫在他身下。

矛盾的记忆撕扯着神经，眼前泛起重影。

“别抗拒。”阎梵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双手按住他太阳穴，“接受所有轮回的记忆，才能打破诅咒。”

镜沼开始沸腾，两人皮肤逐渐透明化，骨骼清晰可见。洛言看见自己心脏位置嵌着半块镜灵核心，与阎梵体内的另一半遥相呼应。

当他们再次睁开眼时，正身处现代镜狱的核心大厅。阿冥昏迷在他们脚边，身上缠绕着金银光带，呼吸微弱却平稳。

阎梵咳出一口黑血，胸口的命契烙印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与洛言相同的镜面疤痕。

“双生契完成了……”阎梵擦去嘴角血迹，指尖划过洛言胸口的疤痕，“现在我们共享生命、记忆甚至灵魂。”

他抬手召来一面立镜，镜中映出两人完全相同的模样，连眼底燃烧的紫芒都如出一辙。

洛言触摸着不再疼痛的命契烙印，突然发现能感知到阎梵的情绪，对方此刻既松了口气又充满恐惧。

这种诡异的联结让他后退半步，却撞进满墙的镜面。每面镜子都映出他们不同角度的倒影，有的亲密相拥，有的拔剑相向。

“杀了我就能结束这一切。”阎梵突然将匕首塞进他手中，刀柄还残留着体温。

镜厅四周响起镜灵的尖啸，无数破碎镜面在空中组成巨大的阴阳鱼阵图。阿冥指尖微动，颈间的幽蓝痕迹化作蝴蝶飞入阵眼。

洛言看着刀锋映出的两张脸，突然发现阎梵眼角有湿润的痕迹。三百年来第一次，这个永远掌控一切的男人露出了脆弱。

他反手将匕首刺入自己心口，镜灵核心在血液中发出耀眼紫光：“用我的命换他自由……”

“愚蠢！”阎梵怒吼着握住他手腕，鲜血顺着交叠的手掌滴落。

当两人血液渗入镜面时，阴阳鱼开始旋转，阿冥突然坐起，瞳孔恢复成清澈的棕色。

镜灵的尖啸变成哀鸣，所有镜面同时炸裂。

“爸爸！”阿冥扑进洛言怀中，身上的光带化作粉末飘散。少年惊恐地看着父亲胸口不断涌出的鲜血，转头怒视阎梵：“你对他做了什么？”

这一瞬，洛言清楚看见儿子眼中闪过镜灵特有的银芒。

阎梵踉跄后退，瞳孔中的紫芒骤然消退。他低头看着自己不再透明的双手，终于露出惊惶神色：“原来这才是镜灵的真正目的……”

话音未落，整座镜狱开始崩塌，头顶降下的镜面雨中，洛言看见无数个自己正在不同时空死去。

“带着他走！”阎梵突然将两人推向密道，自己却迎着镜面雨站立。破碎的镜片在他周身形成护盾，却又不断割裂着他的皮肤。

洛言抱着阿冥奔跑时，听见身后传来凄厉的笑声：“原来最痛苦的惩罚……”

冲出镜狱的那一刻，朝阳正穿透浓雾。阿冥在晨光中昏睡过去，颈后的镜蝶印记彻底消失。

洛言跪坐在沙滩上，怀里的孩子呼吸绵长，掌心贴着的心口不再流血——那里只剩一道浅浅的疤痕。远处海平面上，一艘渡轮正拉响汽笛，船舷边站着个撑伞的身影，伞沿滴水未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