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镜海泛着幽蓝的磷光。乌篷船在迷雾中无声滑行,船头红灯笼在洛言瞳孔中摇曳成血色的晕斑。
他怀中的阿冥仍在昏睡,掌心那道被碎镜割破的伤口竟凝结出水晶般的薄膜——像极了阎梵黑袍上镶嵌的冥界晶石。
“镜海之下,皆是亡魂执念所化。”白衣老者撑篙的手枯瘦如柴,斗笠下传来的声音却年轻得诡异,“三位既受镜灵认主,便要知道这里的规矩……”
阎梵忽然低笑,指尖划过船梆上雕刻的曼陀罗纹路:“规矩?当年我拆了镜灵殿三十八根梁柱时,可没听说过什么规矩。”
老者斗笠微抬,露出下半张与林子安极其相似的唇形:“此一时彼一时,如今镜核择主,若三位不愿同心,只怕要永远困在这虚实之间……”
话音未落,船底突然传来刺耳的刮擦声。
无数苍白手臂从墨色海水中伸出,指甲敲击船板的节奏竟与医院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声完全相同。
阿冥猛地惊醒,瞳孔中银芒暴涨:“它们在唱爸爸手术时哼的歌!”
洛言倏然抬头,那些手臂腕间都戴着市立医院的病号带,最前方那只手的无名指上,赫然套着他三年前遗落在江南的婚戒。
“有意思……”阎梵漫不经心地将黑袍下摆浸入海中,漆黑布料遇水即化作狰狞触须,将那些手臂绞成碎片,“连我扔进忘川的垃圾都敢拿来作祟?”
老者突然摘掉斗笠,露出整张与林子安别无二致的脸:“不是作祟,是提醒。”
他指向愈发浓重的雾气后方,那里隐约浮现出市立医院的轮廓,“镜海映照执念最深之所,洛医生,你的病人们正在替你承受镜灵反噬。”
急诊室的景象在雾中清晰展开:“1号床家属疯狂抓挠自己的喉咙,指甲带出血肉碎末;车祸少年在手术台上抽搐,胸腔裂口处钻出镜面碎片。”
甚至林子安也跪在走廊,正用手术刀剜割掌心沸腾的血符,“住手!”洛言刚要起身,却被阎梵按回船板。
冥主指尖冰凉刺骨,唇瓣几乎贴着他耳垂低语:“急什么?你越痛苦,镜灵越欢喜……”
阿冥突然发出幼兽般的呜咽,孩子脖颈后的皮肤自主剥离,浮空中聚成一面菱镜。
镜中映出的竟是三百年前的婚堂,“喜服曳地的洛言将匕首抵在阎梵心口,而对方笑着握住他执刃的手加深刺入。”
“这才是第一面镜契的形成……”老者抚摸着阿冥汗湿的额发,“每一次轮回,你们都会用彼此最痛的方式缔结新契。”
阎梵突然暴起掐住老者咽喉,黑袍无风自动:“谁准你碰他?”
黑雾自他袖口涌出,却在触及对方皮肤时骤然消散——老者颈间浮现出与阿冥相同的镜纹。
“没用的……”老者轻笑,身体如流沙般散入雾中,“我们本就是你们撕裂的残魂所化。”
乌篷船猛烈震荡,海水倒灌成无数悬空的镜面。每面镜中都延伸出漆黑锁链,精准扣住三人手腕。
阿冥腕间的镣铐突然增生出尖刺,扎破血管后竟开始抽取金色血液。
“爸爸…好疼……”孩子哭喊着抓挠镣铐,皮肤下浮现的却不是血丝,而是细密的镜面裂纹。
洛言瞳孔骤缩——那些裂纹的排列方式,与他记忆中阎梵心口的旧伤完全重合。
“终于发现了?”阎梵任由锁链贯穿肩胛,唇色因失血而苍白,“你以为当年为什么孕育阿冥?”
他扯开衣襟,心口处赫然是与孩子同源的镜状伤痕,“镜灵需要同时流淌着我们血液的容器……”
雾中传来齿轮转动的巨响,整片镜海开始坍缩,凝聚成巨大的手术室无影灯造型。
灯下悬浮着与洛言容貌相同的白大褂身影,手中柳叶刀正缓缓剖开阿冥的胸腔。
“不要!”洛言撕裂般吼叫,腕间镣铐应声崩裂。金光自他脊椎涌出,在身后聚成残缺的神官羽翼。
阎梵却笑得越发癫狂:“对!就是这样!”
他心口的镜痕同时发光,与洛言的力量交织成金黑相间的光柱,“让我们看看,这次是你先救回儿子,还是我先吞了你的神魂……”
无数镜面碎片刺入洛言羽翼,剧痛中他看见阿冥的胸腔内没有器官,只有一面映着三人扭曲面容的巨镜。
镜中延伸出的脐带般的光缆,正牢牢连接着他与阎梵的心脏。老者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欢迎参与第两百次镜契仪式,本次赌注是——阿冥的轮回权。”
手术刀轰然落下时,洛言与阎梵同时抓住了刀柄,但是洛言忘了……阎梵从来都不是争夺阿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