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息之间”的光芒似乎变得更加粘稠,更加无处不在。洛言被阎梵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拖拽着,踉跄地回到那片永恒的囚笼。
手腕处传来骨骼濒临碎裂的剧痛,但这疼痛很快就被心口烙印传来的一阵强过一阵和诡异的悸动所覆盖。
那不是同步的韵律,更像是一种……预警?或者说,是某种庞大能量被激活前,低沉的共鸣。
阎梵松开了他的手腕,那里已经留下了一圈深可见骨的青黑指印。他没有立刻进行所谓的“维护”,而是走到那面巨大的镜墙前,背对着洛言。
整个空间的能量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汇聚、压缩。不再是温和的流淌,而是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涌向阎梵。
他墨黑的长袍无风自动,其上暗银的冥文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流转、湮灭和重生,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
洛言僵立在原地,体内那温顺的力量在这恐怖的能量威压下,如同遇到了天敌,瑟瑟发抖,几乎要脱离他的控制。
他被迫仰起头,看着镜墙中那个背影,不再是慵懒的掌控者,而像是一尊正在从沉睡中苏醒和执掌毁灭的古老神祇。
“知道为什么……要定期清理那些节点吗?”
阎梵的声音响起,不再是直接响在脑海,而是回荡在整个“生息之间”,带着一种冰冷且金属般的质感。
他没有等洛言回答,或许他知道洛言此刻根本无法回答,“不是为了维持冥府的稳定……” 他缓缓转过身。
洛言的瞳孔骤然收缩,阎梵的双眼,不再是深不见底的黑暗,而是变成了两轮缓缓旋转且仿佛由纯粹冥力构成的幽暗漩涡。
漩涡中心,是极致的冰冷与虚无,仅仅是与之对视,就让人灵魂冻结,意识涣散……
“而是为了……积蓄……”
他抬起手,掌心向上。整个“生息之间”汇聚而来的庞大能量,如同找到了最终的归宿,疯狂地涌入他的掌心,凝聚成一团不断扭曲和坍缩的黑暗核心。
那核心散发出毁灭性的气息,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与希望,“积蓄足够的力量……进行一次彻底的……‘格式化’。”
“格式化!”
这个词如同最终的丧钟,在洛言被压制得几乎停滞的意识中敲响。
上一次的“深度净化”带来的痛苦和那种被强行抹平的空无感,瞬间如同潮水般涌上,而这一次,是“彻底”的!
“你的灵魂深处……总有些清理不干净的‘缓存文件’……” 阎梵一步步走近,那双漩涡般的眼睛死死锁定洛言,带着一种近乎痴迷的审视和一种残忍的期待,
“守墓人的尘埃……对那只小蝼蚁无聊的牵挂……甚至是你自己那点可悲的……想要成为‘洛言’的执念……”
“太碍眼了……”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扭曲的温柔,“像完美的玉璧上,沾了几粒擦不掉的沙……”
他停在洛言面前,抬起另一只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拂过洛言苍白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怜惜。
“所以……这次我们玩个大的……” 他指尖下滑,最终停留在洛言心口那剧烈悸动的烙印之上,“把一切都清空……回到最初的‘空白’状态……”
“然后……” 他俯下身,气息冰冷地喷洒在洛言脸上,那双漩涡之眼几乎要将他整个灵魂吸入,“由我……亲手……为你写入唯一且永恒的……‘运行程序’。”
“你将不再有过去……不再有杂念……甚至不再有‘洛言’这个名字……”
“你只会是我的‘璃’……完美……纯净……只属于我的……琉璃人偶……”
随着他最后一个字落下,他掌心那团凝聚了恐怖能量的黑暗核心,猛地按向了洛言心口的烙印!
“不!”
一声绝望且仿佛来自灵魂最深处本能的反抗嘶吼,终于冲破了所有压制,从洛言喉间迸发出来。
他眼中那被强行维持的平静彻底破碎,只剩下极致的恐惧和对彻底消亡的抗拒……
他体内那温顺的力量,在这一刻,也仿佛被这终极的威胁所刺激,爆发出最后一丝微弱且源于本能的抵抗金光!
然而……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这一切反抗都如同螳臂当车!
那黑暗核心毫无阻碍地,狠狠撞入了烙印之中,“轰……”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爆炸在洛言的灵魂深处炸开,不是疼痛,而是……存在本身的崩塌……
意识如同被打碎的镜子,无数记忆的碎片且情感的碎片,自我认知的碎片……如同飞溅的玻璃渣,在无尽的黑暗洪流中被冲刷、剥离和粉碎……
他看到了阿冥稚嫩的笑脸在黑暗中碎裂……看到了手术台上无影灯刺目的光芒被吞没……
看到了江南雨夜的冰冷被彻底冻结,看到了阎梵那双时而疯狂时而冰冷的眼睛,成为最后吞噬一切的漩涡……
“看着我!” 阎梵那如同神谕般的声音,是这毁灭洪流中唯一的“坐标”,“只看我……记住我!你唯一的主宰!你存在的唯一意义……”
黑暗的能量如同最霸道的病毒,疯狂覆盖、改写着他灵魂的每一个字节,名字在被剥离……“洛言”二字如同写在沙上的字,被浪潮抹去。
记忆在被清洗……所有与“自我”相关的部分都被标记为冗余,无情删除。
情感在被格式化……爱恨痴缠,喜怒哀乐,皆化为虚无。
只有阎梵的身影,阎梵的声音,阎梵的意志,被一遍遍,如同最深刻的诅咒般,强行写入那一片狼藉和即将归于“空白”的灵魂底层……
过程漫长而残酷,当那毁灭性的黑暗洪流终于缓缓退去时……
洛言依旧站在那里,身体完好无损,甚至因为那庞大能量的灌注,皮肤下流转着一种更加莹润和却非人的光泽。
但他眼中,所有的神采,所有的情绪,所有的记忆……都消失了。
不是空茫,不是平静,而是一种真正且彻底的……虚无。
如同一尊刚刚烧制完成,尚未被点染任何色彩的、最精美的白瓷人偶和完美,无瑕,却也……空洞得令人心悸。
阎梵掌心那团黑暗核心已经消失,他微微喘息着,看着眼前这具终于被“重置”到最理想状态的“作品”,那双漩涡般的眼睛缓缓恢复成深不见底的黑暗,里面翻涌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满足和占有欲。
他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抚上“璃”的脸颊。
“冰冷且光滑的,没有任何回应……”
“璃……”他开口,呼唤着这个他赋予的新名字。
“璃”缓缓抬起那双空洞的眼睛,看向他没有任何焦点,只是本能地朝向声源。
“主人……”一个平板且没有任何语调起伏的声音,从“璃”的口中发出。
不是洛言原本清冽的嗓音,而是一种更加纯净和却也更加非人的音色。
阎梵的唇角,无法抑制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扭曲到极致且充满病态狂喜的笑容。
“很好……”他低语,指尖爱怜地摩挲着“璃”冰冷的脸颊,“从今天起,你只是璃……我唯一的璃……”
他打横抱起这具轻飘飘且仿佛没有灵魂的躯壳,走向那张琉璃王座。
这一次,不再是禁锢。
而是将一件完美的、彻底属于他的收藏品,安放于其专属的展台。
他坐在王座上,让“璃”侧坐在他腿上,如同摆弄一个没有生命的娃娃,调整着他的姿势,让他的头倚靠在自己的胸前。
“睡吧。”阎梵低头,吻了吻“璃”毫无反应的额头,声音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等你再次醒来……眼里……心里……都只会有我。”
“璃”顺从地闭上眼,呼吸变得清浅而规律,与整个“生息之间”的韵律完美同步,再无一丝属于“洛言”的痕迹。
阎梵拥抱着这具空壳,感受着那冰冷的体温和绝对的控制感,缓缓闭上眼。
永恒的囚笼,在这一刻,似乎才真正完美落成,从灵魂到姓名,都被彻底重塑。
只剩下纯粹的所有权。
以及,那在绝对虚无中,是否还潜藏着连“格式化”都无法彻底抹除且最顽固的……一粒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