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七号,高考结束铃响。整栋教学楼像被拔掉了电源,所有声音瞬间归零。林屿把笔帽盖回中性笔,掌心一层汗。监考老师收走试卷,他抬头,看见窗外云层被夕阳烧得通红,像有人打翻了一整罐橘子果酱。
考场外,人潮涌动。林屿抱着透明文件袋,站在楼梯口,心跳得比考试时还快。
“林屿!”人群里有人喊他。
周遇逆着光跑来,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成几绺,手里拎着两瓶汽水——一瓶柠檬,一瓶青柠。瓶壁凝着水珠,一路滴水。
他停在林屿面前,喘了口气,把柠檬味的递过去:“考完最后一科,该兑现了。”
林屿接过,掌心被冰得发麻。
“志愿表交了吗?”
“交了。”周遇抬手,用指腹蹭掉林屿鼻尖上的一点墨水,“我也交了。”
两人对视,忽然都笑了,像终于卸下千斤重的壳。
傍晚六点,操场。
高三学生像潮水涌进来,有人撕书,有人拍照,有人抱着老师哭。
林屿和周遇坐在看台最高一排,脚悬在空中。
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跑道尽头。
汽水开盖,“嘭”一声,气泡涌出来,周遇低头舔掉瓶口的泡沫。
林屿侧头看他,忽然问:“如果分不够A大怎么办?”
周遇把汽水举到两人中间,瓶身贴着瓶身,水珠滚落。
“那就复读。”
“一起?”
“一起。”
林屿愣住,周遇补充:“反正我舍不得把志愿表上的名字擦掉。”
天渐渐暗下来,操场灯光一盏盏亮。
有人在放歌,是老旧的《晴天》。
周遇忽然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朝林屿伸手:“走,去跑一圈。”
林屿没问为什么,握住那只手,跳下看台。
两人并肩站在跑道上,像无数次课间操那样。
周遇数:“一、二、三!”
他们同时冲出去。
夏夜的风滚烫,吹得校服鼓起,像两只笨拙的风筝。
跑到弯道,周遇故意慢半步,伸手勾住林屿的手指,再变成十指相扣。
林屿喘着气笑:“犯规。”
周遇也笑:“毕业了,不怕。”
最后一百米,他们同时冲过终点。
林屿弯腰撑着膝盖,心脏快要跳出喉咙。
周遇从后面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上,声音混着喘息:“林屿,毕业快乐。”
林屿回身,额头抵着额头,声音轻得只有风能听见:“周遇,喜欢你。”
周遇没说话,只把汽水瓶递过去,瓶身贴着瓶身,轻轻碰了一下。
像碰杯,也像盖章。
夜彻底黑下来。
操场上的灯一盏盏熄灭,人群散去。
林屿和周遇坐在球门边,背靠着背。
远处教学楼亮着最后一盏灯,像一颗不肯睡的星。
周遇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被折得整整齐齐的志愿表复印件,展开,借着微弱的光看。
A大中文四个字,并排写着林屿和周遇。
周遇把复印件撕成两半,一半递给林屿。
“一人一半,等九月再拼起来。”
林屿把纸片夹进钱包最里层,点头:“好。”
他们起身,推着自行车往校门口走。
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一会儿重叠,一会儿分开。
林屿忽然想起高二那个雨天,周遇第一次递给他柠檬汽水,说:“以后一起搬家。”
现在,家还没搬,汽水已经喝完了。
但没关系,他们已经把未来写在了同一张纸上。
六月的风从身后吹来,带着青草和汽水的味道。
林屿回头,看见周遇推着车,笑得比路灯还亮。
他忽然觉得,这个夏天,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