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北境列车穿过雪原,车窗外是一望无际的苍白。林屿把额头抵在玻璃上,呼出的雾气结成细小的冰花。周遇在过道里泡了一杯速溶薄荷茶,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一团白雾,又被列车撕成碎片。
他们带着两盆用保温箱护着的薄荷,箱壁贴着暖宝宝,像护送两颗绿色的星。
终点站是一座海拔三千米的小镇,雪厚得没过脚踝。旅馆的屋顶覆盖着冰棱,阳光照上去,像千万根倒挂的时针。
店主是个白发老人,听说他们要在雪线之上种薄荷,笑得胡子直颤:“这里冬天零下二十度,薄荷会冻成冰叶子。”
周遇把保温箱打开,嫩绿的叶片在雪光里晃眼:“那就让它学会耐寒。”
第二天清晨,他们在旅馆后院挖出一小块空地。泥土被冻得像石头,铁锹砸下去,只留一个白点。
林屿把热水浇在土表,冰层发出细微的爆裂声。周遇把两盆薄荷连土取出,放进挖好的坑里,再覆上一层干草,像给植物盖了一床羽绒被。
最后,他们在土坑边缘插上一块木牌,木牌上刻着:
【薄荷实验田 001 号】
旁边画了一个极小的 ∞。
太阳升到最高点时,雪原反射的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周遇拿出一只透明玻璃瓶,里面装着去年夏天晒干的薄荷叶。
他把瓶子埋进土里,瓶口露出一截,像给未来留的明信片。
林屿在旁边写下一张便签:
“如果你看见这片叶子变绿,请把雪撬开,告诉它春天来了。”
一个月后,暴风雪来袭。
旅馆的窗户被雪压得吱呀作响,炉火在壁炉里噼啪燃烧。
周遇和林屿裹着同一条毯子,坐在窗边听雪。
林屿突然说:“如果薄荷死了怎么办?”
周遇把毯子往上拉了拉:“那就等雪化,再种一次。种到它学会在雪里开花为止。”
三月,雪开始融化,土地露出深褐色的皮肤。
他们回到后院,木牌已经被风吹得歪斜,但土坑里冒出了第一片嫩绿的叶子。
林屿蹲下来,指尖轻轻碰了碰叶片,像碰一片易碎的云。
周遇把相机对准那片叶子,快门声在寂静的雪原上格外清脆。
照片洗出来后,贴在旅馆的墙上,下面写着:
“薄荷实验田 001 号,成功。”
夏天来临,雪线后退,薄荷长成了小小的灌木。
周遇和林屿在旅馆后院搭起一座玻璃温室,屋顶是透明的,阳光可以直接照在叶片上。
温室的墙上挂着一排玻璃瓶,每个瓶子里都装着一片薄荷,瓶身上写着日期和地点。
从城南高架桥下,到海边老别墅,再到雪线之上的小镇,
他们像收集夏天的碎片,把每一片薄荷都封存在时间里。
某个夜晚,北极光出现在天空,像一条巨大的绿色河流。
周遇和林屿坐在温室里,薄荷香混着雪的味道。
林屿把一片新鲜的薄荷叶放进嘴里,嚼碎,味道从舌尖凉到心底。
他轻声说:“原来夏天可以种在雪里。”
周遇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戒指在极光下闪着银光。
“那就把余生也种在这里,让它在雪里开花。”
十年后,他们再次回到小镇。
温室已经扩大成一座薄荷农场,雪线之上的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清香。
第一批游客来到这里,都会收到一张小卡片:
“如果你愿意,请带走一片薄荷叶,把夏天带到更远的地方。”
卡片背面,是一个极小的 ∞。
风继续吹,带着薄荷的味道,穿过雪原,穿过极光,穿过所有未到来的夏天。
而那个刻在木牌上的 ∞,依旧站在雪线之上,像一条永不闭合的跑道,
等待下一次奔跑,等待下一个把夏天种在雪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