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散场时，已是深夜。
林砚坐在梳妆台前，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冰凉的台面。镜中少年卸下了宴会上的温顺，眼尾那抹刻意描出的柔媚淡去，露出原本清俊的轮廓，只是那双杏眼深处，藏着与年龄不符的冷冽算计。
“林先生，先生让您过去一趟。”张妈在门外敲门，声音带着老派的谨慎——毕竟，家里这位“继室”是个男人，还是个比少爷还年轻的男人，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林砚应了声“知道了”，起身时顺手理了理睡袍领口。丝绸料子滑过锁骨，留下一片微凉的触感，倒衬得他身形愈发纤瘦，像株易碎的白梅。
沈宏远的书房里烟雾缭绕，老人陷在宽大的沙发里，指尖夹着支雪茄，面前摊着几份文件，眉头拧成个疙瘩。见林砚进来，他抬了抬眼皮，语气听不出情绪：“坐。”
林砚在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腰背挺得笔直，姿态恭顺却不卑微：“先生找我，是有什么事？”
“今天阿烬的态度，你别往心里去。”沈宏远吐出个烟圈，语气带着敷衍的安抚，“他就是对我这桩婚事不满，年轻人脾气倔，过段时间就好了。”
林砚垂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片浅影：“我明白。沈少爷心里有芥蒂是应当的，我不会介意。”
“你明白就好。”沈宏远似乎松了口气，话锋陡然转厉，“不过你记住，进了沈家的门，就得守沈家的规矩。二楼东侧那几间房，没我的允许，不许靠近。”
林砚指尖微顿。
东侧？沈烬的房间就在东侧。而且昨晚他潜入书房时，分明瞥见沈宏远把一份文件往东侧的方向藏了——那位置，不像是普通储物间。
“是我逾矩了？”他抬起头，眼里恰到好处地浮起一层茫然，甚至带了点被训斥后的无措，“傍晚路过时见那边锁着门，还以为是堆放杂物的地方……”
“不该问的别问。”沈宏远猛地打断他，雪茄在烟灰缸里碾了碾，火星溅起又熄灭，“做好你分内的事，别的不用管。”
“……好。”林砚低下头，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冷笑。
越是藏着掖着，越说明那地方有鬼。
从书房出来，林砚没直接回房，反而故意绕到二楼东侧。走廊尽头那扇门紧闭着，门缝里没有一丝光亮，却像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压迫感。
这就是沈烬的房间。
他正准备转身，那扇门忽然“咔哒”一声开了。
沈烬倚在门框上，只穿了件黑色丝绸睡衣，领口松垮地敞着，露出精致的锁骨和一小片冷白的皮肤。刚洗过的黑发带着湿气，水珠顺着发梢滴落，滑过脖颈，没入衣襟，平添几分野性。那双绿眸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像蛰伏在暗处的狼，正慢条斯理地打量着闯入领地的猎物。
“‘小妈’深夜在我房门口徘徊，是想给我道晚安？”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裹着尖锐的嘲讽。
林砚心头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还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语气疏离：“只是路过，沈少爷误会了。”
“路过？”沈烬往前走了一步，走廊本就狭窄，他一靠近，那股冷冽的雪松味便铺天盖地压过来，带着强烈的侵略性，“路过需要站在门口看半分钟？还是说，‘小妈’对我这个继子，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沈少爷请自重！”林砚皱紧眉，眼里终于染上怒意，“我是你父亲的人，请注意你的言辞。”
“父亲的人？”沈烬低笑出声，伸手捏住他的下巴。他的指尖很凉，力道却重得惊人，迫使林砚抬头直视着他。“林砚，别装了。你嫁给我爸，到底图什么，真当我看不出来？”
下巴被捏得生疼，林砚强忍着挣脱的冲动，咬着牙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沈烬俯身，两人鼻尖几乎相抵，温热的气息喷在林砚脸上，绿眸里翻涌着疯狂的火焰，“那我帮你回忆一下——林正德，你父亲。当年沈氏吞并林氏的时候，你就在旁边看着，对吧？十五岁的小少爷，躲在门后，眼睛红得像要滴血。”
林砚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查过自己！
“想报仇？”沈烬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毒蛇吐信，沿着耳廓钻进心里，“想从我爸手里夺回林家的产业？”
“我没有……”林砚的声音有些发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被戳穿的恼怒。
“没有？”沈烬笑了，松开捏着他下巴的手，转而抚上他的脸颊。指尖冰凉的触感让林砚浑身紧绷，却又挣不开。“那你昨晚潜入书房，翻找什么？找我爸吞并林氏的证据？”
林砚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
他果然知道！
“别这么看着我。”沈烬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的唇线，动作带着危险的亲昵，“在沈家，没有我想知道却查不到的事。包括你林砚，从你点头嫁进来的那一刻起，你的底细，就全在我手里了。”
后背瞬间沁出冷汗，林砚定了定神，索性撕破温顺的假面，眼底的冷光彻底显露：“你想怎么样？告诉沈宏远，让他把我赶出去？”
“赶出去？”沈烬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绿眸里的偏执几乎要溢出来，“好不容易送上门的‘小妈’，我怎么会让你走？”
他往前一步，将林砚困在墙壁和他之间，低头看着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林砚，你的仇，你的恨，甚至你这个人……从今天起，都归我管。”
“你疯了！”林砚用力推他，却被他死死按住肩膀，纹丝不动。
“是，我疯了。”沈烬低笑，绿眸里的光越来越亮，“从看到你在婚礼上装模作样的那一刻起，就疯了。我想看看，把你这层温顺的壳扒掉，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他的指尖滑到林砚的后颈，轻轻摩挲着，动作带着威胁的亲昵：“你想找沈宏远的把柄？我可以帮你。你想让沈家破产？我也可以帮你。”
林砚愣住了。
“但条件是——”沈烬凑近他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带着蛊惑的意味，“你得留在我身边，做我一个人的‘小妈’。”
林砚浑身一僵，像被冰水浇透。
这个疯子，竟然想和他做交易？用帮他复仇，换他的……臣服？
“你觉得我会信你？”林砚冷笑，试图从他的禁锢中挣脱，“你和沈宏远是父子，我凭什么相信你会帮我对付他？”
“父子？”沈烬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绿眸里闪过一丝戾气，“他把我当继承人的工具，我把他当垫脚石，仅此而已。”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扭曲的恨意，林砚忽然想起调查到的信息——沈烬的母亲，当年是被沈宏远逼死的。
原来如此。这对父子，早就水火不容。
“怎么样？”沈烬看着他，绿眸里闪烁着蛊惑的光，“和我合作，你可以少走很多弯路。不然，凭你一个人，想在沈家翻出浪花？恐怕还没找到证据，就先被沈宏远处理掉了。”
林砚沉默了。
沈烬说得对。沈宏远老奸巨猾，他一个人单打独斗，胜算太小。
可是和沈烬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这个疯子的占有欲太可怕，一旦沾上，恐怕就再也甩不掉了。
“我需要时间考虑。”林砚避开他的视线，语气冷硬。
“可以。”沈烬意外地没有逼他，只是指尖依旧停留在他的后颈，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感，“但我提醒你，别耍花样。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监控里。”
他顿了顿，补充道：“包括你那个在国外读书的堂妹，林薇，对吧？”
林砚猛地抬头，眼里终于露出一丝真切的恐惧。
他竟然连林薇都查出来了！
林薇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也是他的软肋。
“沈烬！”他的声音发紧，带着警告，“你别动她！”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小妈’。”沈烬低笑，终于松开了他，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想清楚了，随时来找我。”
说完，他转身回房，“咔哒”一声，门被锁上。
林砚僵在原地，后颈的触感仿佛还在，带着冰冷的寒意。
他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指尖紧紧攥起，指节泛白。
沈烬这个疯子……
但他的提议，却让他无法拒绝。
为了复仇，为了林薇，他似乎只能选择这条最危险的路。
只是他没想到，这条路的起点，就已经布满了荆棘，而那个叫沈烬的疯子，正站在荆棘丛的尽头，用那双淬了毒的绿眸，死死地盯着他，像在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林砚深吸一口气，转身回房。
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眼底却燃烧着不甘的火焰。
沈烬，你想玩？
那我就陪你玩到底。
看看最后，是谁先把谁拖进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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