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沈家表面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沈宏远似乎对那晚走廊里的争执毫无察觉，依旧每天早出晚归，偶尔在餐桌上遇见林砚，也只是用那种审视货物的眼神扫他几眼，问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林砚则维持着温顺恭顺的假面，按时给他准备醒酒汤，在他晚归时坐在客厅等他，举手投足间挑不出半分错处。只有在沈宏远转身的瞬间，他眼底才会掠过一丝冰冷的讥诮。
至于沈烬，他像是彻底忘了那晚的交易，既没再找林砚，也没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若不是林砚手腕上还留着被他捏出的淡青痕迹，几乎要以为那夜的对峙和交易只是一场荒诞的梦。
但林砚清楚，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那个疯子在等，等他主动跳进他布好的陷阱。
酒会前一晚，沈宏远特意让人送来一套定制西装。深灰色的料子衬得林砚本就昳丽的五官愈发精致，领口处别着一枚蓝宝石胸针，是当年沈宏远从林家“收”走的古董。
林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指尖抚过那枚冰凉的胸针，眼底翻涌起复杂的情绪。
“先生，沈少爷让我把这个交给您。”许曼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她手里拿着一个黑色丝绒盒子。
林砚转过身，接过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支造型简约的钢笔，笔帽上刻着一个极小的“烬”字。
“沈少爷说，酒会人多眼杂，这支笔方便记录。”许曼的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他还说，该记的记，不该记的，最好烂在肚子里。”
林砚捏着那支钢笔，指尖微微收紧。
这是提醒，也是警告。
他抬眸看向许曼，这个女人总是一身干练的黑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但林砚知道，能在沈烬身边待这么久，她绝不可能只是个普通助理。
“替我谢谢沈少爷。”林砚合上盒子，语气平静，“顺便告诉他，我知道该怎么做。”
许曼点点头，转身离开，没有多余的话。
她走后，林砚将钢笔拆开，果然在笔杆里发现了一个微型录音器。
沈烬做事，果然滴水不漏。
酒会设在城中最奢华的酒店宴会厅。水晶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处处都是虚伪的笑靥和暗藏的算计。
林砚挽着沈宏远的手臂走进宴会厅时，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有惊艳，有探究，也有毫不掩饰的轻蔑——谁都知道他是沈宏远半路娶回来的“继室”，还是个比沈烬还年轻的男人，背后的议论自然少不了。
林砚对此恍若未闻，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浅笑，应对着各路人士的打量和寒暄。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全场，实则在快速筛选目标。
沈烬说的两个客户，一个是做建材生意的王总，一个是搞物流的刘总。这两人都是沈宏远的老相识，也是这次地产项目的关键人物。
“小林啊，来，我给你介绍几位老朋友。”沈宏远显然很满意林砚带来的“效果”，拉着他走向人群中心，“这位是王总，这位是刘总，都是咱们沈氏的功臣。”
王总挺着啤酒肚，眼神在林砚身上黏腻地打转，笑得不怀好意：“沈董好福气啊，这位‘太太’真是比明星还漂亮。”
刘总则相对含蓄些，只是端着酒杯，似笑非笑地看着林砚。
林砚微微颔首，笑容得体却疏离：“王总，刘总，久仰。”
“哎，别叫什么总，显得生分。”王总伸手想拍林砚的肩膀，被林砚不动声色地避开。
林砚端起侍者托盘里的香槟，递了一杯给王总，语气温和：“初次见面，我敬您一杯。以后还请王多关照。”
他的动作自然流畅，既没失了礼数，又巧妙地避开了对方的触碰，连沈宏远都挑不出错处。
王总碰了个软钉子，也不尴尬，哈哈笑着接过酒杯：“好说，好说。”
几人寒暄了几句，沈宏远便被其他宾客缠住，临走前不忘叮嘱林砚：“好好陪着王总和刘总，别失了分寸。”
林砚点头应下，看着沈宏远走远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果然，沈宏远是故意把他留下的。这些老狐狸个个精于算计，沈宏远是想让他用这副皮囊，替他稳住这两个人。
“林先生看着面生，以前没在圈子里见过？”刘总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以前一直在国外，刚回来不久。”林砚顺着他的话头往下说，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腼腆，“对国内的生意不太懂，以后还要向刘总多请教。”
“请教谈不上。”刘总笑了笑，话锋一转，“不过说起来，林先生和沈董……真是缘分不浅。”
这话里的暗示再明显不过。林砚脸上的笑容不变，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
他知道，像刘总和王总这种人，最看重利益，也最忌惮风险。沈宏远挪用公款的事，他们未必是心甘情愿帮忙遮掩，只是迫于沈宏远的势力。
若能找到突破口，让他们觉得“坦白”比“遮掩”更有利，或许能事半功倍。
“缘分这种事，谁说得准呢。”林砚浅啜了一口香槟，语气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怅然，“其实我也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进入沈家……说起来，沈董最近好像很忙？经常半夜还在书房打电话，好像在谈什么大项目？”
他故意说得含糊，眼睛却紧紧盯着两人的反应。
王总的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一下，端着酒杯的手紧了紧。刘总则依旧笑着，只是眼底的光沉了沉。
有戏。
林砚心里一动，正要继续说下去，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自身后响起。
“‘小妈’在这里聊什么，这么开心？”
林砚浑身一僵，猛地回头。
沈烬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绿眸在水晶灯下亮得惊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和王、刘二人。
他的出现，让原本还算轻松的气氛瞬间变得凝滞。王总和刘总脸上的笑容都有些挂不住了，显然对这位沈氏继承人有些忌惮。
“阿烬？你怎么来了？”林砚压下心头的不适，语气尽量自然。
“父亲让我过来看看，怕你一个人应付不来。”沈烬走上前，很自然地揽住林砚的肩膀，动作亲昵得近乎逾矩。
林砚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异样目光，想挣脱，却被沈烬暗中用力按住。
“王总，刘总。”沈烬的目光扫过两人，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我‘小妈’刚来，不懂事，要是有什么说错的地方，还请多担待。”
这话听着是道歉，实则更像是警告。
王总和刘总哪里还敢多待，纷纷找借口告辞。
看着两人落荒而逃的背影，林砚终于忍不住挣开沈烬的手，压低声音道：“你干什么？差点被你搞砸了！”
“搞砸？”沈烬挑眉，绿眸里闪过一丝嘲讽，“你刚才那话，再往下说就要露馅了。林砚，你以为这些老狐狸是那么好骗的？”
林砚语塞。他确实有些急躁了。
“做事要循序渐进。”沈烬凑近他，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到，“沈宏远让你接近他们，你就顺着他的意思来。太刻意，只会引起怀疑。”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碰了碰林砚胸前的蓝宝石胸针，语气暧昧又危险：“不过……你这副样子，确实很适合钓大鱼。”
林砚的脸色沉了下来：“沈烬，我们是在谈正事。”
“我也在说正事。”沈烬低笑，绿眸里的光越来越亮，“比如，现在有个更好的机会。”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露台：“刘总好像不太舒服，一个人去透气了。你现在过去，或许能听到些‘悄悄话’。”
林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刘总的身影出现在露台上。
“他为什么会……”
“我刚才‘无意’间，跟他提了一句沈宏远最近和另一家物流公司走得很近。”沈烬笑得像只偷腥的猫，“这些老狐狸，最忌讳的就是被人过河拆桥。”
林砚看着他，忽然明白了。
沈烬根本不是来捣乱的，他是在帮他铺路。用一种更激进、更精准的方式。
这个疯子，总能把算计玩得恰到好处。
“记住，别主动问。”沈烬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只需要听，然后……把该记的记下来。”
他指了指林砚口袋里的钢笔。
林砚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他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朝着露台走去。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看似温顺，实则藏着锋芒的眼睛。
沈烬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露台门口，端起侍者托盘里的酒杯，轻轻晃动着。
绿眸里映着水晶灯的光，像淬了毒的宝石。
林砚，别让我失望。
你的猎物，也是我的猎物。这场游戏，我们得一起玩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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