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里的对峙

夜戏的场布在午夜时分搭好了。废弃仓库的布景里堆着半人高的旧木箱，煤油灯的光昏昏沉沉地晃着，把墙壁上的斑驳阴影拉得支离破碎。

阮陶陶对着镜子理了理衣襟。今天这场戏是女三号跟踪男主到仓库，想偷回被他扣下的文件副本，却被当场撞破。剧本里写着“惊恐中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她在镜子里试了试眼神——瞳孔微缩，指尖扣着衣角，嘴角却抿成一道绷紧的直线，像拉满的弓弦。

“陶陶，准备好了吗？顾老师已经在里面了。”场务来催场。

“马上来。”阮陶陶深吸一口气，推开仓库的木门。

顾晏辰正站在木箱堆前看灯光角度。他今天穿了件深色风衣，领口立着，更显得肩宽腰窄。听到脚步声，他回头看了一眼，目光在她身上停顿了半秒——她穿的粗布学生装袖口磨破了边，头发松松挽成髻，几缕碎发垂在颊边，倒真有几分民国女学生的倔强模样。

“顾老师。”阮陶陶颔首示意。

“台词顺过了？”他问，语气比昨天更平和些。

“嗯，按昨天对的感觉准备的。”

顾晏辰“嗯”了一声，视线落回灯光师调试的光束上：“仓库顶的探照灯扫过来时，你往右侧躲。那里有个木箱的阴影，既能藏住半个身子，又能让镜头拍到你攥文件的手。”

又是这种藏在细节里的提醒。阮陶陶心里微动，点头道：“谢谢顾老师。”

他没再接话，转身走向监视器旁和导演确认细节。阮陶陶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发现他风衣口袋里露出半截钢笔——和她剧本上那支旧钢笔款式很像，都是磨得发亮的金属杆。

“各就各位！”副导演的喊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阮陶陶猫着腰躲到木箱后，指尖捏着道具文件袋的边缘，心跳随着仓库里渐起的脚步声慢慢加快。煤油灯的光忽明忽暗，映得顾晏辰的影子在地上晃，像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出来吧。”他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带着剧本里男主特有的冷冽。

阮陶陶屏住呼吸，猛地从木箱后窜出来，攥着文件袋就往门口跑。刚跑出两步，手腕突然被攥住——顾晏辰不知何时绕到了她身后，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来，带着不容挣脱的力道。

“偷东西的本事，倒是练得不错。”他低头看着她，眼底是戏里的寒意，呼吸却擦着她的耳廓，带着真实的温热。

阮陶陶猛地挣了一下，没挣开。按剧本，她该转身推他，再被他扣住肩膀抵在木箱上。可此刻被他攥着手腕，她忽然改了动作——不是推，而是顺着他的力道往侧后方倒，同时另一只手死死把文件袋护在胸前，膝盖在他小腿上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这一下撞得很巧，既像挣扎，又像无意。顾晏辰的力道果然松了半分，她趁机偏头，发丝扫过他的下巴，眼神里燃着倔强的火苗：“那是我的东西！”

他的喉结动了动，似乎没料到她会改动作，却极快地接了戏。手腕一翻，将她往木箱上按去，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你的东西？进了我这里，就得听我的规矩。”

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煤油灯的光在他瞳孔里跳动。阮陶陶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混着仓库里的旧木头味，竟有种奇异的压迫感。她睫毛颤了颤，按剧本落下泪来——不是嚎啕大哭，是泪珠顺着眼角往下滚，砸在他扣着自己下巴的手背上，带着点滚烫的温度。

“停！”导演喊卡的声音打破了僵局，“这条太好了！阮陶陶那个眼泪绝了，顾老师的压迫感也到位！”

顾晏辰立刻松开手，往后退了半步。距离拉开的瞬间，两人都像松了口气。阮陶陶揉着被捏红的手腕，刚才那几秒的对峙太投入，后背都沁出了薄汗。

“刚才为什么改动作？”顾晏辰忽然问，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平静，眼神里却带着点探究。

“我觉得这个角色不会硬碰硬，”阮陶陶如实说，“她更懂得借力打力，哪怕害怕也会找机会反击。”

他看着她泛红的手腕，沉默了两秒，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个小瓷瓶递给她：“活络油，揉一揉。”

瓶身是温润的白瓷，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阮陶陶愣了愣，随即便笑着说到:“顾老师随身带着吗？”“嗯，演员都会不小心擦伤。”接过来时指尖碰到他的指腹，这次两人都顿了一下，像触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飞快地移开了手。

“谢谢顾老师。”她把瓷瓶攥在手心，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一直传到心口。

旁边的化妆师啧啧称奇：“顾老师这是转性了？上次李姐拍对手戏被他指甲刮到，他都没说句什么。”

助理低声道：“你没看刚才那场戏吗？顾老师捏她下巴那下，手指都是虚着的，看着狠，其实根本没用力。”

阮陶陶低头拧开瓷瓶，活络油的清冽气味散开。她往手心倒了点，刚要往手腕上抹，就见顾晏辰转身走向监视器，路过灯光架时，脚步顿了顿，伸手把一盏歪了的灯扶正——和她昨天扶道具灯的动作，几乎如出一辙。

后半夜的戏拍得很顺。有了那场对峙戏的铺垫，两人对戏时更有默契。顾晏辰偶尔会提点她两句，比如“这里的台词可以咬字再轻些”，“转身时裙摆扫过地面的弧度可以再大些”，都是些旁人听着琐碎、却能让角色瞬间鲜活的细节。

收工时天快亮了，晨雾从仓库的缝隙里钻进来，带着点凉意。阮陶陶把活络油还给顾晏辰，瓷瓶上还留着她的温度。

“谢谢顾老师，很管用。”她的手腕已经不红了。

“嗯。”他接过瓷瓶塞回口袋，目光落在她被风吹乱的碎发上，忽然说，“下次对戏，可以提前告诉我你想改的动作。”

阮陶陶抬头看他，他的眼神在晨雾里显得很清晰，没有戏里的冷冽，也没有初见时的疏离，倒像是前辈对后辈的认真建议。

“好。”她弯了弯唇角，这次的笑仍然好看，却帮着深深的算计。

顾晏辰没再说什么，转身往休息室走。风衣的下摆扫过地面的碎石子，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瓷瓶，又想起刚才她睫毛上沾着的泪珠，像晨露落在草叶上，明明该是凉的，却烫得他指尖发麻。

【宿主！好感度涨到3了！】系统008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他主动提出要跟你提前沟通改戏哎！这绝对是突破性进展！】

阮陶陶站在仓库门口，看着顾晏辰的背影消失在晨光里。风里带着草木的清香，她抬手理了理碎发，指尖还残留着刚才碰过他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