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云把那碗热腾腾的鸡汤喝得一滴不剩，胃里暖烘烘的，连带着看那些泛黄的婚书契约都顺眼了不少。
至于李达康送的那份珍贵古籍影印件？被她随手塞在书架最底层，暂时没空搭理。
她正埋头整理一份关于“民国时期寡妇再嫁契约”的奇葩条款，手机突然响了。
是李达康的秘书。
“黎云同学，李书记想请你下午三点来一趟省委办公室，关于那份地方志影印件，有些细节想当面请教。”
黎云眉头一皱。
请教？李达康什么时候对地方志编纂体例这么感兴趣了？
她心里警铃微响，直觉告诉她，这绝不是单纯的学术探讨。
“秘书同志，我下午有课，可能……”她试图婉拒。
“李书记说，时间不长，不会耽误你太久。”秘书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黎云撇撇嘴：“行吧，我三点到。”
下午三点，省委大楼。
黎云被秘书引到李达康办公室门口。
门开着，李达康正背对着门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背影挺直，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
“李书记，黎云同学来了。”秘书通报。
李达康转过身。
黎云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有审视，有探究，还有一丝难以形容的疲惫？
“坐。”李达康指了指沙发，自己也在对面坐下，没有绕弯子：“那份地方志影印件，看了吗？”
“看了。”黎云点头，语气平静：“内容很珍贵，谢谢李书记。”
“嗯。”李达康应了一声，目光锐利地落在她脸上：“你对里面提到的里甲连坐制度怎么看？在当时的治理环境下，利弊如何？”
黎云心里冷笑：果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打起精神，不卑不亢地回答：“李书记，里甲连坐是特定历史条件下的产物……放到现代治理体系下……”
她回答得滴水不漏，既点出了历史背景，又巧妙地将话题引向现代治理原则。
李达康看着她侃侃而谈、眼神清亮的样子，心头那股烦躁和莫名的失落感更重了。
她在他面前，永远是这样一副公事公办、带着点小刺儿的防备姿态。
不像在高育良面前。他想起工地上，她冻得鼻尖通红却还跟工人谈笑风生的样子，想起她捧着鸡汤时那瞬间柔软的眼神。
一股强烈的、夹杂着不甘和后悔的情绪猛地冲上心头！
他当初，怎么就只把她当成一颗有用的棋子呢？
他明明！早就看到了她身上那股与众不同的光芒！
“黎云，”李达康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涩意：“当初在林城项目上，我。。”
他顿住了，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黎云心头一跳，抬眼看他。
李达康深吸一口气，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当初我可能过于看重效率，忽略了你坚持保护文物的立场。有些方式可能让你感到压力。”
他这话说得极其艰难，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承认错误？这对李达康来说，简直比登天还难！
黎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李达康这是在向她道歉？！
虽然这道歉拐弯抹角，含糊其辞，但意思再明白不过！
她看着他紧抿的嘴唇和眉宇间那丝罕见的、近乎狼狈的神色，心里五味杂陈。
愤怒吗？委屈吗？好像没那么强烈了。
反而有点唏嘘？
这个向来强硬、唯结果论的男人，居然也有低头的时候？
“李书记，”黎云沉默片刻，声音平静无波：“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保护文物是我的职责，推动发展是您的责任。立场不同而已。”
她巧妙地避开了“道歉”这个字眼，也划清了界限。
李达康看着她那双清澈见底、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睛，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
她连愤怒都不屑给他了。
这种彻底的、疏离的平静，比任何指责都更让他难受！
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那份资料你留着吧，或许有用。”他挥挥手，声音带着疲惫：“你回去吧。”
黎云如蒙大赦，立刻起身：“谢谢李书记，那我先走了。”
她转身离开，脚步轻快，没有一丝留恋。
走出省委大楼，黎云长长舒了口气。
跟李达康打交道，真累！
她刚走到路边，准备打车，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又悄无声息地滑到了她面前。
车窗降下，露出高育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上车。”还是那两个字。
黎云这次没犹豫，拉开车门就钻了进去。
车里暖气很足，带着他身上熟悉的书墨香。
高育良没看她，目光直视前方，声音淡淡的：“李书记找你什么事？”
黎云心里翻了个白眼：老狐狸！装什么装！肯定知道了！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哦～～李书记啊，他跟我探讨了一下清代地方志的编纂体例，特别是里甲连坐制度的现代启示”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高育良的反应。
果然，高育良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抿了一下，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也收紧了些。
黎云心里暗笑，继续添油加醋：“李书记还反思了一下当初在林城项目上，对我保护文物立场不够重视的问题呢！哎呀，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语气夸张，带着点小得意。
高育良侧过头看她：“他道歉了？”
“差不多吧！”黎云耸耸肩：“虽然说得拐弯抹角，但意思就是那个意思呗！”
高育良沉默了几秒，忽然问：“你怎么回的？”
“我？”黎云眨眨眼：“我说立场不同而已，都过去了呗！”
高育良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松缓了一点点。
他转过头，重新看向前方，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
“嗯。回答得很好。”
黎云看着他微微上扬的嘴角，心里那点因为李达康而产生的微妙情绪，瞬间被一种更强烈的、带着点小得意的满足感取代了。
这老狐狸吃醋了？
还吃得挺开心？
她忍不住弯起嘴角，故意凑近一点，压低声音：“高书记，您说李书记他是不是后悔了？”
高育良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一顿！
车子轻微地晃了一下。
他侧过头，看着黎云近在咫尺、带着狡黠笑意的眼睛。
那眼神亮晶晶的，像只偷到腥的小狐狸。
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他想把她按在怀里，狠狠吻住那张得意的小嘴！
但他忍住了。
只是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危险的沙哑：
“他后不后悔，我不知道。”
他目光沉沉地锁住她，一字一句地说：“我只知道，我后悔了。后悔没有早点看清自己的心，后悔让你受了委屈。”
“但以后不会了。”
车厢里瞬间安静下来。
暖气吹拂，带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
黎云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心跳骤然加速！
她看着高育良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面不再是算计和深沉，而是毫不掩饰的、滚烫的情意和占有欲！
她猛地缩回座位，脸“唰”地一下红透了！
“你！你开车看路！”她结结巴巴地吼了一句，扭过头看向窗外，心跳快得像要蹦出来！
这老狐狸他犯规！
高育良看着她通红的耳根和故作镇定的侧脸，嘴角终于勾起一个清晰而愉悦的弧度。
他知道，这场无声的较量，他暂时领先一步。
至于李达康？
高育良眼底掠过一丝冷冽的锋芒。
后悔？
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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