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会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嗡嗡的讨论声。林晚站在门外，怀里抱着那本黑色笔记本，像揣着一块烧红的炭。她第三次深吸一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笔记本冰凉的皮面边缘。
第一次是在昨天下午，比赛结束后的混乱中。她鼓起勇气追过去，想趁着人少时归还。沈夜被一群兴奋的队友和热情的女生围着，她刚靠近，就被他冷淡地瞥了一眼，那眼神让她瞬间失去了开口的勇气，只能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体育馆侧门。
第二次是今天上午课间，她在楼梯拐角堵住了他。他单手插兜，另一只手随意地转着一个篮球，脸上带着运动后未褪尽的慵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有事？”他挑眉，语气平淡得听不出情绪。
“沈同学，”林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你的笔记本……”
“哦，那个。”他打断她，目光在她怀里的笔记本上停留了不到一秒，随即又转回手中的篮球，“现在没空拿，先放你那儿吧。”说完，他绕开她，径直下楼，留下林晚一个人站在原地，抱着笔记本，像个不合时宜的摆设。
第三次，就是现在，学生会干部例会结束的时间，他应该在里面。
林晚抬手，指节轻轻敲在门板上。
“请进。”一个温和的男声传来。
她推开门。办公室不大，几张拼在一起的桌子周围散坐着几个学生干部。沈夜坐在靠窗的位置，长腿随意地伸展着，正低头翻着一份文件，侧脸线条在窗外透进来的天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冷硬。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
目光相接的瞬间，林晚感觉自己的心跳又漏了一拍。办公室里其他人的目光也落在了她身上。
“林晚？”负责主持会议的副会长认出她，“有事吗？”
“我找沈夜同学。”林晚尽量忽略那些目光，走到沈夜桌前，将怀里的黑色笔记本轻轻放在他面前摊开的文件上，“沈同学，你的笔记本。”
冰凉的皮质封面接触到纸张，发出轻微的“嗒”声。
沈夜垂眸，视线落在笔记本上，又缓缓抬起，看向林晚。他的眼神很深，带着一种探究的意味，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风声。
几秒令人窒息的沉默。
然后，他忽然扯了下嘴角，那笑意很淡，几乎转瞬即逝，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伸出手，却不是去拿笔记本，而是屈起食指，用指关节在光滑的封面上不轻不重地叩了两下。
“嗯，”他的声音低沉，没什么起伏，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放你那儿，挺安全。”
说完，他收回手，重新看向自己面前的文件，仿佛刚才那短暂的交锋从未发生。
“……”
林晚的脸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她能感觉到办公室里其他同学投来的、混合着好奇和一丝了然的目光。那目光像细小的针，扎在她的背上。安全？他什么意思？
她僵在原地，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一种强烈的窘迫感让她几乎想立刻转身逃走。
“林晚同学，”副会长适时地开口，带着点解围的笑意，“既然沈夜说先放你那儿，你就先保管着吧。我们这边还要继续讨论一下校报的专题。”
“……好的。”林晚的声音有些发涩。她几乎是立刻伸出手，重新将那本灼人的笔记本紧紧抱回怀里，指尖用力到有些发白。她没再看沈夜，对着副会长和其他人匆匆点了一下头，转身快步离开了办公室，像逃离一个令人窒息的现场。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里面的世界。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和擂鼓般的心跳。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黑色笔记本，皮质的凉意似乎也驱不散脸上滚烫的温度。安全？她只觉得这东西烫手得很。
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地压在城市上空，酝酿了一整天的雨水终于不再犹豫，在傍晚时分倾泻而下。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图书馆巨大的玻璃穹顶上，汇聚成急促的水流，蜿蜒而下，模糊了窗外的一切景致。水声轰鸣，如同持续的鼓点，敲打着馆内异常安静的空间。
闭馆的音乐已经柔和地响起。林晚站在借阅台后，将最后一本归还的书扫码入库，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图书馆入口处的旋转门。人影稀疏，偶尔有人匆匆跑进来避雨，带进一股潮湿的凉气。
她今天值晚班。那个“安全”地存放在她书包里的黑色笔记本，此刻正沉甸甸地压着她的神经。
旋转门再次转动。
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带着一身室外的湿冷气息。深色的外套肩头上湿了一大片深色水痕，几缕墨黑的发丝湿漉漉地贴在饱满的额角，是沈夜。
他径直走向借阅台，步伐沉稳，在湿滑的地板上留下几个清晰的水印。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滴在地面。
林晚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了。她看着他走近，在借阅台前站定。隔着台面，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被雨水浸透的微凉气息，混合着一种干净的、类似雨后松林的味道。
“闭馆了？”他开口，声音被雨声衬得有些低沉沙哑。
“嗯，刚闭馆。”林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低头假装整理台面上并不存在的文件，“要借书的话明天请早。”
“不借书。”沈夜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审视的意味，“雨太大。”
他陈述着显而易见的事实，语气平淡无波。
林晚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底。那双眼睛在图书馆顶灯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近乎琥珀的色泽，此刻却像蒙着一层水汽，让人看不清情绪，她一时不知该接什么话。
短暂的沉默， 只有窗外哗哗的雨声和馆内空调低沉的送风声。
“你，”沈夜忽然朝她抬了抬下巴，动作随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带伞了？”
林晚一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带了。”
“嗯。”他应了一声，没再多说，目光却转向图书馆大门外那片被雨水彻底模糊的世界，似乎在评估雨势。那姿态，理所当然地像是在等待什么。
林晚瞬间明白了他的潜台词，一种微妙的、混合着无奈和一丝丝荒谬的感觉涌了上来。他这是……在等她一起走？因为他没带伞？就因为那本该死的笔记本还在她这儿？
她抿了抿唇，没说话，低头开始收拾自己的帆布包，动作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用力。她把借阅台的东西归置好，拿出自己那把折叠伞，然后从包里抽出那本黑色笔记本，动作有点快地放在台面上，推向沈夜那边。
“你的笔记本。”她的声音有点硬邦邦的。
沈夜的目光从雨幕收回，落在那本笔记本上，又缓缓移到她脸上，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眉梢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他没有去拿笔记本。
反而，他忽然转身，朝着旁边图书馆附设的小咖啡角走去，那里只剩一个店员在做最后的清理。
林晚愕然地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他又要做什么。她只能抱着自己的包和伞，站在原地等着，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没过两分钟，沈夜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两杯热饮，杯口氤氲着白色的热气。
他走到借阅台前，将其中一杯直接塞到了林晚手里。
温热的触感瞬间透过纸杯传到掌心，是奶茶，浓郁的甜香混合着奶味扑鼻而来。
林晚完全愣住了，下意识地握紧了纸杯，指尖被烫得微微蜷缩了一下。
“拿着。”沈夜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仿佛只是递过来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他自己手里也拿着一杯同样的奶茶。
林晚看着手里那杯突然出现的、滚烫的奶茶，又看看台面上那本孤零零的、被主人彻底遗忘的黑色笔记本，感觉大脑有点运转不过来，这算怎么回事？归还笔记本再次失败，还附赠一杯不明所以的奶茶？
“走了。”沈夜没再看那笔记本一眼，仿佛它根本不存在。他单手拿着自己的奶茶杯，另一只手随意地插在外套口袋里，转身就朝着旋转门走去。走了两步，似乎才想起身后的人，脚步顿住，侧过半边身子，回头看向还傻站在借阅台后的林晚。
雨水冲刷着玻璃门，外面是模糊而昏暗的世界。他的侧影被门厅的灯光勾勒出一道利落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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