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他提醒道,嗓音透过淅淅沥沥的雨声显得格外清晰。
林晚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那杯烫手的奶茶,又看了看台面上那本仿佛在无声嘲讽她的黑色笔记本。一股说不清楚的烦躁和认命感涌上心头,她抓起笔记本,胡乱塞进自己已经鼓鼓囊囊的帆布包,拿起伞,快步绕过借阅台,跟了上去。
旋转门转动,湿冷的空气夹杂着雨水的腥气扑面而来。
沈夜站在图书馆入口的宽大屋檐下,看着外面如注的暴雨,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自己手中的奶茶,然后,他侧过头,目光落在林晚撑开的那把不大的折叠伞上。
“过来点。”他开口,不是商量,是陈述。
林晚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极其自然地靠近一步,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了她头顶有限的天空。他微凉的手臂外侧不经意地碰到了她撑伞的手肘。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半步,想拉开一点距离。
“雨斜。”沈夜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奶茶的温热气息,他抬起手,不是去接伞,而是直接覆在了她握着伞柄的手上方——他的手掌很大,骨节分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稳稳地托住了伞柄中段,也一并包裹住了她握着伞柄的几根手指。
林晚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向了那只手,他的掌心温热干燥,与伞柄的冰凉和她手指的微凉形成强烈的对比。那触感清晰得可怕,带着一种陌生的、极具侵略性的存在感。
“方向。”他又说,声音低沉地响在她耳侧。
林晚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只感觉到头顶那把小小的伞,被他带着,稳稳地朝着雨幕中倾斜了一个角度,正好能护住两人,抵挡侧面袭来的风雨。而他覆在她手上的温度,却像烙印一样,烫得她心慌意乱。
他就这样半握着她的手,撑着一把小小的伞,带着她走进了滂沱的大雨里。雨水砸在伞面上,发出急促的响声。图书馆明亮的灯光在身后渐渐远去,被雨帘模糊成一片朦胧的光晕,肩并肩的距离太近,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雨水的气息和那杯奶茶残留的甜香。
每一次步伐的移动,他的手臂都会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肩膀。林晚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视线死死地盯着脚下湿漉漉的地面,雨水在路面上汇成小小的溪流。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咚咚咚地撞击着耳膜,几乎要盖过哗哗的雨声。
那把伞太小了,空间被挤压得密不透风。他手掌的温度固执地停留在她的手背上,像一块烙铁。
雨水冰冷,而被他笼罩的半边身体却诡异地发着烫。
一段不算长的路,却仿佛走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直到走到通往不同宿舍区的岔路口,沈夜才停下脚步,他松开了手。
覆盖在手背上的温热和力量骤然消失,冰凉的空气瞬间涌入,激得林晚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伞柄的重量重新完全落回她的掌心。
“走了。”他言简意赅,甚至没看她一眼,只是抬手指了指男生宿舍的方向,然后便毫不犹豫地转身,大步走进了雨幕中,高大的背影很快被密集的雨帘吞噬,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林晚站在原地,雨水溅湿了她的裤脚。她低头,看着自己刚刚被他握过的手背,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份灼人的触感和力道。另一只手里,那杯他塞过来的奶茶,还温热着,散发着甜腻的香气。
而她的帆布包里,那本黑色笔记本安静地躺着,像一个沉默的、未解的谜题。
篮球馆空旷的回声里,橡胶鞋底摩擦地板的刺耳声和篮球砸地的砰砰声显得格外清晰。下午的训练接近尾声,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汗味和荷尔蒙的气息。
林晚是被体育部干事临时抓来当苦力的,怀里抱着一个沉重的塑料水筐,里面装满了冰镇的矿泉水瓶。筐子的重量压得她手臂发酸,冰凉的瓶身隔着薄薄的校服T恤传来寒意,她站在场边,尽量把自己缩在阴影里,看着场上奔跑跳跃的身影。
沈夜依旧是那个无法被忽视的核心,汗水浸透了他的红色背心,紧贴在贲张的背肌上。他刚刚完成一记漂亮的急停跳投,篮球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唰”地空心入网,落地时,他随意地抬手抹了一把下颌的汗,动作带着一种力量的美感。
场边的教练吹响了哨子,做了个暂停的手势。
“休息五分钟!补充水分!”
训练暂停,队员们喘着粗气,三三两两地朝场边走来。林晚立刻打起精神,往前挪了两步,准备把水筐放在地上让大家自取。
就在这时,一个清晰、略带喘息的声音穿透了有些嘈杂的场馆,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其他声音:
“林晚。”
林晚的动作猛地一僵,抱着水筐的手臂都忘了放下。她循着声音的来源,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沈夜站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正看着她。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往下淌,流过凸起的喉结,没入湿透的背心领口,他胸口微微起伏着,气息还有些不稳,但那双眼睛,却如同锁定目标的鹰隼,锐利而直接,牢牢地钉在她身上。
周围几个正要去拿水的队员脚步顿住了,目光在沈夜和林晚之间好奇地来回扫视。
林晚感觉自己的脸颊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升温。她抱着沉重的水筐,像个被点了穴的木偶,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水。”沈夜朝她抬了抬下巴,目标明确,言简意赅。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这一刻安静的球馆里,却像投入湖面的一颗石子,清晰地荡开。几个队员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还有人发出了低低的、暧昧的起哄声。
“哦~~~”
林晚的脸颊瞬间红透,连耳根都烧了起来。她甚至不敢看周围人的表情,只能僵硬地、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往前挪了两步,走到沈夜面前,沉重的塑料筐几乎要抱不住。
沈夜微微垂眸看着她,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仿佛刚才那句指名道姓的“林晚”和此刻暧昧的起哄声都与他无关。他伸出手,不是去拿筐里的水,而是直接覆上了筐子的边缘。
他的手很大,骨节分明,带着运动后的灼热温度,稳稳地托住了筐子的一侧。林晚只觉得筐子的重量骤然减轻了大半,她下意识地松开了些力道。
沈夜轻松地将整个水筐接了过去,随意地放在脚边的地板上。然后,他弯下腰,从筐里精准地拎出一瓶冰水,瓶身上凝结的水珠顺着他修长的手指往下滑落。
他拧开瓶盖,仰起头,喉结快速滚动了几下,冰凉的液体灌入喉咙,汗水顺着他仰起的脖颈线条蜿蜒而下,在灯光下闪着光。
林晚站在原地,手里空落落的,只有指尖残留着塑料筐冰凉的触感。她看着他喝水的侧脸,看着他滚动的喉结,脑子里一片混乱。周围那些探究和调侃的目光像无数根细小的芒刺,扎得她浑身不自在。
她只想立刻逃离这个地方。
沈夜一口气喝掉了小半瓶水,才放下瓶子,拧上瓶盖,他随手将瓶子放在水筐旁,目光重新落回林晚脸上。
“下次,”他开口,声音因为刚喝过水而带着一丝微哑,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别抱那么重的东西。”
林晚:“……”
她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训斥?关心?听起来都怪怪的。她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感觉脸上的热度有增无减。
沈夜似乎也没指望她回答,说完这句,便转过身,拿起地上的篮球,随手拍了两下,朝着球场的空位走去,把呆立原地的林晚和那些含义丰富的目光都抛在了身后。
篮球撞击地板的声音再次响起,砰砰砰,敲在林晚混乱的心上。她看着沈夜运球远去的背影,又低头看看脚边那筐沉重的矿泉水。
那句“别抱那么重的东西”和他刚才覆在筐沿上、带着灼热温度的手,反复在脑海中交织。
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笔记本还没拿回去,现在又……她用力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脸上的燥热和心头的烦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