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终于结束。
陈临星站在包厢外,听着里面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赶紧打起精神。
门开了,沙瑞金和李达康一前一后走出来。沙瑞金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李达康则面色平静,看不出情绪。
“达康同志,下午的调研安排照旧?”沙瑞金边走边问。
“是的沙书记,车已经备好了。”李达康回答,语气平稳。
沙瑞金点点头,目光似乎随意地扫过候在一旁的陈临星,对她笑了笑:“临星同志也辛苦了。”
陈临星赶紧微微躬身:“沙书记慢走。”
沙瑞金在李达康的陪同下走向电梯厅。经过陈临星身边时,李达康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眼神更是完全没有偏移,仿佛她是空气。
送走沙瑞金,李达康并没有立刻返回办公室。
他站在电梯厅口,对跟在身后的陈临星丢下一句冰冷的命令,头也没回:“下午调研的材料,立刻送到我办公室。所有数据重新核对一遍,错一个数,后果自负。”
说完,径直走向自己的专用电梯。
陈临星看着他那冷硬的背影,憋着一口气,应了声:“是。”
她快步走回自己那间小隔间,从桌上抱起那厚厚一摞下午调研需要的文件材料。
她深吸一口气,走向李达康的办公室。敲门,得到一声冷硬的“进”后,推门进去。
李达康正站在窗前打电话。听到她进来,他没有回头,只是对着电话那头的声音更冷了几分:“我知道了。就这样办,没有余地!”
陈临星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将那摞材料放在他宽大的办公桌一角,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放好文件,她垂手站在一旁,等待他下一步指示。
李达康挂了电话,猛地转过身。
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睛,瞬间锁定在她身上。目光从她一丝不苟的发髻,扫到那身烟灰色的套裙,最后落在她微微抿着的嘴唇上。
办公室里空气凝滞。
陈临星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李达康的胸口几不可查地起伏了一下。他几步走到办公桌后,并没有去看那摞材料,而是猛地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份文件,“啪”地一声摔在桌面上!
“这个!”他手指用力点着那份文件,声音低沉压抑,“经开区第三季度的外资引入数据明细!为什么汇总表里没有体现后续拆分项?!”
他抬起头,目光如电般刺向她:“你昨天看的资料里,难道没发现这个漏洞?!”
陈临星心里一紧!拆分?她昨天被那动画和后来的“监禁”搞得头晕脑胀,确实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
“不用解释!”李达康语气极其不耐,甚至带着一丝厌恶,“工作不细致!浮于表面!就知道……”他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腮帮子微微鼓动了一下,像是把更难听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极力在控制情绪,但眼神里的寒意却丝毫未减。他伸手指着门口。
“出去!立刻把缺失的数据给我补全!下班前我要看到准确的汇总表放在我桌上!错一个小数点,你就不用再进这个门了!”
陈临星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她咬紧牙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是,李书记。”她声音干涩,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她转身,脚步有些踉跄地逃离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办公室。
门在她身后关上。
李达康站在原地,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他猛地一拳砸在厚重的红木办公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桌上的茶杯都震得跳了一下。
他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起。那双总是冷静的眼睛里,翻涌着一种连他自己都难以理解的、极其陌生的烦躁和怒火!
他烦躁地松了松领带,感觉胸口憋闷得厉害。
小隔间里。
陈临星扑到电脑前,手指颤抖着打开文件,疯狂查找所有信息。
凭什么?!明明已经被罚过坐一下午不准动!现在又来挑这种细节的刺!他就是故意找茬!
她越想越气,手指用力敲击键盘,仿佛键盘就是李达康那张讨厌的脸。
好不容易从一堆复杂报表里扒拉出拆分的零星信息,她赶紧整理补全。
做完这一切,距离下班只剩不到半小时。
她看着屏幕上的数据,深吸一口气。不行,不能这么轻易交上去!谁知道他还会找出什么毛病!
她拿起内线电话,拨通了行政科吴科长的号码:“吴科长,我是陈临星。麻烦您一下,能帮我核对一组经开区的外资数据吗?对,比较急,李书记要的。好的,谢谢您!”
几分钟后,吴科长亲自过来了,拿着另一份备案资料。
两人快速核对了一遍,确认陈临星补全的数据准确无误。
“没错,陈秘,就是这个数。李书记要求是真高啊。”吴科长感叹了一句,走了。
陈临星心里稍微踏实了一点。她将整理好的汇总表打印出来,又仔细检查了三遍,确保没有一个错字,没有一个格式错误。
下班时间到了。
她拿着那份堪称完美的汇总表,再次走向李达康的办公室。
敲门。
里面没有回应。
她又敲了敲。
还是没声音。
她犹豫了一下,轻轻推开门。办公室里空无一人。灯还亮着,办公桌上有些凌乱,保温杯里的水还剩一半。
他走了?
陈临星愣在门口。
所以……他根本不在乎她是不是准时交上来?只是单纯地想骂她一顿?
她默默走进去,将那份报表端端正正地放在他办公桌最显眼的位置。用东西压好。
做完这一切,她环顾了一下这间办公室,心里空落落的。
转身离开,轻轻带上门。
走廊里已经空无一人。窗外天色渐暗。
陈临星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小隔间,瘫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对面那栋楼。
李达康办公室的窗户黑着灯。他早就走了。
她拿出手机,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通讯录。
手指在“李达康”的名字上悬停了很久。
最终,她咬了咬牙,编写了一条短信:“李书记,经开区外资引入数据汇总表,放在您办公桌上了。陈临星。”
点击发送。
她盯着手机屏幕,心里莫名有一丝紧张的期待?期待什么?她也不知道。
几分钟过去了,屏幕漆黑,没有任何回复。
十几分钟过去了,依旧沉寂。
他根本懒得看,或者看到了,但觉得无关紧要,不值得回复。
陈临星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苦笑。
她收起手机,拿起包,关灯锁门,离开了市委大楼。
她抬头望了望京州深秋的夜空,长长地吐出一口郁结的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