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周,对陈临星而言如同炼狱。
李达康的苛责变本加厉。任何一点细微的差错,都会招来训斥。
“格式不对,重做。”
“反应太慢!效率!”
“这份报告的思路一塌糊涂!你的脑子呢?!”
陈临星几乎是以燃烧自己的方式在硬撑。
她强迫自己更早到岗,更晚离开,一遍遍核对所有文件,试图做到完美无缺,堵上他的嘴。
夜里回到宿舍,常常累得连衣服都没脱就昏睡过去,第二天又被闹钟惊醒,周而复始。
食欲急剧下降,带来的零食吃完了,食堂的饭菜油腻得让她反胃,常常扒拉两口就再也吃不下。
脸色越来越差,厚厚的粉底也盖不住憔悴。那身衣服,穿在她身上也显得有些空荡。
不想被李达康看扁的念头,死死支撑着她。
这天下午,李达康临时要一份紧急汇报材料,要求一小时内放在他桌上。
陈临星立刻扑到电脑前,疯狂查阅档案、调取数据、联系相关部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在最后时限前五分钟,她将打印好的材料整理好,深吸一口气,走向李达康的办公室。
敲门,进入。
李达康正背对着她打电话,语气冷硬:“我不管他们有什么困难,必须按期完成。做不到就换人!”
陈临星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将材料放在他桌上,准备悄悄退出去。
李达康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突然对着电话那头说:“等一下!”
他捂住话筒,猛地转过身,目光锁住正准备离开的陈临星。
“站住。”他声音不高。
陈临星脚步一僵,心脏猛地缩紧。
李达康拿起桌上那份材料,只快速扫了几眼,眉头就狠狠拧成了一个死结。
“这就是你做的材料?重点模糊,解决问题的思路在哪里?拿回去重做。下班前我要看到能用的东西!”
他说完,毫不留情地将材料,随手扔回了桌上。纸张散落开来。
陈临星眼前猛地一黑!李达康那张脸在她眼前晃动。
她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身体晃了晃,双腿一软,直直地向前栽去。
“砰”的一声闷响!她整个人毫无预兆地倒在了地板上,失去了意识。
电话那头还在说着什么。
李达康举着手机,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脸上那惯常的冰冷和严厉瞬间凝固,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惊骇所取代。
他看着那个刚刚还站着听他训斥的陈临星,此刻却无声无息倒在地上。
他对着话筒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
下一秒,他几乎是粗暴地挂断了电话。手机从他瞬间失去力气的手指中滑落,掉在地毯上。
一个大步跨过去,膝盖甚至因为动作太猛而磕到了桌角。
他的身影带着从未有过的仓促和一丝颤抖,蹲了下去。
“陈临星?!”他声音嘶哑得不像他自己的,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慌。
伸出手,指尖在触碰到她手臂的瞬间,抖了一下。
她的嘴唇没有一点血色,呼吸微弱得让人心慌。
李达康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一股陌生的恐慌感瞬间席卷了他。
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试图将她扶起来,但手臂沉得不像话。他这才发现,她轻得吓人。
“小金!!”他猛地扭头,朝着门外嘶吼!声音因为急切而完全变了调。
“快叫医生!马上!”
几分钟后,市委医务室的医生匆匆赶来。
李达康脸色铁青地站在一旁,看着医生进行检查,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紧握成拳。
“低血糖,过度疲劳,精神压力太大导致的晕厥。”医生快速检查后得出结论,“需要立刻补充糖分,静卧休息。最好能去医院做个详细检查。”
李达康脸色依旧难看至极,他哑声道:“先按你说的办。”
他看着医务室人员给陈临星喂下糖水,看着她脸色稍微恢复了一点血色,但人依旧昏迷着。
他沉默地站在那里。
陈临星被暂时安置在了办公室隔壁的小休息室里。
李达康站在休息室门口,没有进去。他只是透过门缝,看着里面那个依旧昏睡的身影。
震惊、懊恼和……后怕,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定义的复杂情绪在心里翻涌着。
他站了很久。
最终,他转身,大步走回自己的办公室。
他看着地上那份被自己扔掉的材料,又看看桌上那份她之前送来的汇总表。
他缓缓走到办公桌后,却没有坐下,只是伸手,用力撑住了桌面。
第二天上午。
陈临星挣扎着从昏沉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宿舍的床上。是小金和一位女同事把她送回来的。
她浑身无力,头痛欲裂,昨晚昏迷前的记忆零零碎碎。
她苦笑一下。到底还是没撑住,在他面前彻底丢尽了脸。
休息了一上午,感觉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她强撑着坐起来,拿出手机。
屏幕上是好几个未接来电,有行政科的,还有一个来自李达康办公室的座机号码。
她盯着那个号码,犹豫了很久,深吸一口气,拨通了李达康办公室的电话。
响了几声,被接起。传来的是他依旧低沉,少了些冰冷的声音:“喂。”
陈临星握着手机,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李书记,我是陈临星。”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嗯。”他应了一声,似乎想说什么,但又顿住了。
陈临星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李书记,感谢您这段时间的指导。但我仔细思考过了,我的能力和性格,可能确实无法胜任市委办公厅秘书一职,继续留在这里只会耽误工作。”
她的声音很轻:“所以,我正式向您提出辞职。相关手续,我会尽快办理。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说完这番话,她等待着电话那头的回应。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久到陈临星以为信号断了。
她甚至能想象出李达康此刻的样子。
终于,李达康的声音再次传来。比刚才更加低沉,甚至带着沙哑。
没有了往日的咄咄逼人,只剩下一种沉重的平静。
他只说了三个字。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