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的宅院依旧是他们离开时的模样,青石板路被午后的日头晒的发烫,刚走到巷子口花如月就被一个熟悉的身影吸引住了目光—李婶正背对着他们在门口来回徘徊,手里还牵着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孩子。
那孩子穿着并不合身的旧短褂,露出的胳膊细瘦的想跟芦苇,乖乖的跟着李婶的步子,时不时抬头看看她,脸上没有同龄孩子的嬉闹,只有不属于他这个年龄该有的拘谨。
听到脚步声李婶猛地回头,看清是白九思和花如月后,拉着孩子猛的跪了下去
“夫人!公子!”李婶的膝盖重重地磕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把孩子按在身侧,重重地磕了个头,额头抵着地面声音带着哭腔:“我知道不该再麻烦叨扰您二位,可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那孩子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嘴角一撇想哭,但终究没有哭出来,只是攥着李婶衣角的手紧了紧。
“快起来,快起来说”花如月赶紧去扶起二人,“慢慢说,怎么了”
“我那短命的男人没留下什么家业,只留下一间老屋”李婶哽咽着继续说,“他走后没多久他的寡母也跟着去了,就剩下我们娘俩相依为命,可前段时间,他大伯一家说我一个寡妇带着孩子太占地方,硬是把我们娘俩赶了出来,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小石头还这么小,我求夫人,公子,让我上工的时候带着他”
白九思跟花如月对视了一眼,李婶以为他们不同意,又赶紧说:“他乖,真的,不哭不闹,真的很懂事”
“那你们住哪”
花如月看了看怯生生的小石头
“您放心,住的地方我一定尽快找到,绝对不给您添麻烦”
“不必了。”白九思忽然开口,语气平淡却掷地有声,“府上后院有空房,你带孩子住进去吧。”
白九思淡淡开口
“多谢夫人!多谢公子!”李婶反应过来,连忙拉着小石头磕头:“快!快谢谢公子和夫人!”
小石头怯生生的磕了个头,声音小到几乎听不清:“谢,谢夫人,谢公子”
“快起来吧。”花如月扶起母子二人,目光却黏在小石头身上。孩子许是被看得不自在,往李婶身后躲了躲,半张沾着灰的小脸上,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极了当年的十安。那个总追在她身后喊“娘亲”,带着满肚子问题缠人的孩子,也有这样一双眼睛。不管受了多大委屈,只会睁着干净明亮的眸子望着她,笨拙地安慰,固执地陪伴……
花如月突然觉得鼻子一酸,扯出一个微笑扭头便回了院里。她的背影依旧窈窕,却透露出一丝说不出的落寞,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的压着,连脚步也带着几分虚浮
白九思到了嘴边的话忽然卡住,望着眼前的孩子,心脏猛地一抽,像被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他太清楚了,花如月这是想起十安了——那个被他亲手毁了元神的孩子,曾是她最牵挂的软肋。
白九思想追上去,但想起李婶还在,便道:“西厢房收拾一下就能住,我先让青禾给你们找身干净衣服,弄点吃的”
安顿好李婶母子,白九思快步走进内院,只见花如月站在门廊下,手里捏着支刚折的花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枝干,眼神空茫地望向远方,像失了魂。
“阿月。”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声音柔得近乎小心翼翼,“外头日头烈,进屋吧。”
花如月没回头,声音轻得像风:“白九思,你说……小石头会不会也像十安一样?喜欢玩木马,爱吃街头的糖葫芦,总追在大人身后问些连大人都答不上的问题?”
白九思的心像被针狠狠扎了下,他上前轻轻扳过她的肩,清晰看见她泛红的眼底闪着泪光,却偏要倔强地忍着,不肯让眼泪落下。
花如月挣脱开,转过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没事,李婶他们刚住进来,我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她说着就要走,白九思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她的手很凉,像揣了块冰
“阿月。”他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声音里满是愧疚,“当年的事,是我糊涂……终究,是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十安。”
花如月避开他的目光,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都过去了……”
可白九思比谁都清楚,哪能说过去就过去。当初十安的元神已近凝聚,是他亲手用灵力斩碎。
那时花如月眼底的恨意与不甘,他到现在都记得——那是想将他碎尸万段的决绝。
后来相处的时间里,她很少再提起十安,可白九思知道,十安的离去一直是她心里的一根刺,花如月快步离开,白九思怔愣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不自觉握紧了拳头。指尖泛白,心口像是被什么堵着,闷的发疼。
“怎么还不走?”花如月已调整好情绪,回头见他仍站在原地,轻声问道。
白九思走上前一把将人搂在怀里,这次她没有躲,任由他抱着。良久,他松开她握住她的手,他能感受到她指尖的微凉,也能感觉到她轻微的颤抖
“会好起来的”他低声说
“嗯”
“我会想办法”
“嗯”花如月静静地望着他,眼底看不出情绪
“阿月,你信我。有离陌的先例,我一定能想到办法的。”
花如月这次没有回应,望着远处不知道什么地方,良久终于轻轻的“嗯”了一声
远处的树叶随着阵阵微风沙沙作响,像是谁在低声诉说着久远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