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的脚步声消失了。
林野僵在原地,盯着门口看了足有半分钟,除了漫进书房的梧桐叶还在微微起伏,再没有任何动静。他咽了口唾沫,猛地转身冲向书桌,一把将那半本日记从抽屉里抓了出来。
日记本的封皮已经脆得掉渣,翻开时“哗啦”掉下来几页碎纸。纸页泛黄发脆,墨迹洇开了不少,前几页记着些琐碎的日常——买了两斤排骨、给窗台的兰草换盆、去老陈头家下棋输了半瓶酒,和普通老人的日记没两样。
但翻到第十页,字迹突然变得潦草,墨水也换了种更深的颜色,像是用毛笔蘸了浓黑的墨,笔锋里带着说不出的急促。
“九月十七,它开始敲门了。”
“九月二十一,梧桐叶在反着长,根须朝上,叶尖扎进土里。”
“九月二十五,不能让它找到钥匙,褶皱在扩大,第一处已经开始漏水。”
林野的手指顿在“漏水”两个字上。这词太奇怪了,时间褶皱怎么会漏水?他往下翻,中间几页被虫蛀了,只剩些残缺的句子:“……螺旋是锁……祖父的眼睛……”
最后一页就是那幅螺旋画,红墨水像干涸的血。画的旁边除了那句“别让它们找到第三处褶皱”,还有一行极小的字,得凑到灯下才能看清:“镜子里的钟在倒走。”
镜子?
林野猛地抬头,书房门后挂着面穿衣镜,是祖母生前用的,边缘镶着黄铜花纹,早就蒙了层灰。他走过去,心脏还在狂跳,伸手擦掉镜子上的灰。
镜面里映出他苍白的脸,额角渗着汗,手里紧紧攥着那半本日记。一切看起来都正常——直到他的目光扫过镜子角落。
那里放着个老式座钟,木质外壳,玻璃罩上积着灰。现实里的座钟早就停了,指针卡在三点十七分。但镜子里的座钟,指针正在缓缓倒转,滴答声透过镜面传出来,清晰得不像幻觉。
“滴答……滴答……”
倒走的指针每跳过一格,林野就觉得后颈的皮肤像被冰针刺了一下。他猛地回头看现实中的座钟,指针确实没动,但不知何时,玻璃罩上的灰尘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落,露出底下刻着的螺旋纹路——和钥匙上的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那拖沓的脚步声又响起来了。
这次更近,就在门外,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贴着门缝往里看。林野退到书桌旁,抓起那枚铜钥匙,指尖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他忽然想起日记里的话,转身去看窗户。
院子里的梧桐叶已经堆到了窗台,青黑色的叶子层层叠叠,叶缝里渗出黏腻的、像机油一样的液体,正顺着玻璃往下流——那大概就是日记里说的“漏水”。
“啪嗒。”
一滴液体从窗台上滴下来,落在地板上,瞬间晕开一个黑色的印记。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越来越密。
林野的目光被那黑色印记吸引住了。印记边缘不是平整的,而是在微微蠕动,像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底下钻。他忽然想起祖父遗像上的笑容,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
必须离开这里。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门外的脚步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刮擦声,像是有人用指甲在木门上慢慢划动,“沙沙……沙沙……”
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门板上很快出现了几道深深的刻痕。林野看到门缝里渗进黑色的液体,正顺着地板往他脚边蔓延。
他猛地想起什么,冲到书桌前,把铜钥匙重新插进抽屉锁孔。这次没等他转动,钥匙突然自己转了起来,“咔嗒”一声,抽屉再次弹开。
里面不再是空的。
一个巴掌大的铜制罗盘躺在抽屉里,指针是根弯曲的细针,正疯狂地转动,指向书房西北角的方向。
那里放着个旧衣柜,樟木的,上面刻着松鹤延年的花纹。林野以前从没在意过,此刻却觉得那衣柜的门缝里,似乎也渗出了黑色的液体。
刮擦声停了。
门外传来低沉的、像气泡破裂的声音,然后是一句模糊的低语,像是无数人在同时说话,根本听不清内容,却让人头皮发麻。
林野抓起罗盘,钥匙还插在抽屉里没拔。他盯着西北角的衣柜,突然意识到——祖父的日记里漏了一句最重要的话:褶皱不仅会漏水,还会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