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钥匙的温度还在攀升,烫得林野几乎要攥不住。他甩了甩手,那些符号却像烧红的烙铁,在视网膜上烙下残影——不是汉字,也不是任何他认识的文字,倒像是把祖父书房里那幅《周易》卦象图拆成了碎片,再胡乱拧成了螺旋。
储藏室的冷气突然变得粘稠,像浸了冰的糖浆裹住四肢。林野听见身后传来“咔嗒”声,是座钟倒转的齿轮卡壳了。他猛地回头,暗抽屉里的黄铜机芯正在生锈,锈迹顺着木纹蔓延,在桌面上画出一道螺旋形的轨迹,和钥匙柄端的纹路一模一样。
“沙沙……”
脚边的响动更急了。青黑色的梧桐叶堆里冒出半张脸,皮肤泡得发白,嘴唇烂成了紫黑色,正是祖父的模样。可那双眼睛不对劲——瞳孔是浑浊的灰,眼白里爬满蛛网状的红血丝,正死死盯着林野手里的钥匙。
“把它……给我……”
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黏着水汽。林野这才发现,祖父的脖子上还缠着什么东西——不是寿衣的布条,是一圈粗麻绳,绳结处沾着暗红色的硬壳,像是干涸的血。
他突然想起葬礼那天,三叔偷偷说过的话:“老爷子走的前一晚,我听见书房有动静,像是有人在拧什么东西,咯吱咯吱响……”
咯吱咯吱。
这声音此刻正在耳边响起。不是来自别处,是钥匙本身。螺旋纹路里的血色在转动,像被搅动的漩涡,黑垢随着旋转剥落,露出底下更深的刻痕,那些符号开始发光,淡金色的光流顺着纹路爬上来,缠上林野流血的指尖。
剧痛瞬间炸开。
他像被扔进了冰窖,又猛地被抛进火炉。眼前的景象开始碎裂——祖父的脸在叶堆里融化,遗像上的笑容裂成蛛网,门后的水渍声变成无数只脚在奔跑,而储藏室的樟木箱突然“砰”地炸开,里面滚出的不是旧衣物,是一捆捆泛黄的日记。
最上面那本的封皮写着“丙戌年”,纸页被潮气泡得发涨。林野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翻开,字迹是祖父年轻时的,遒劲有力,却在某一页突然变得潦草——
“螺旋锁转第三圈时,听见钟摆倒走。它在敲第三下门了。”
“血能让它暂时安静,但它要的不是血。”
“它在找钥匙里的‘时间’……”
时间两个字被红墨水涂得漆黑,墨渍底下,隐隐透出一个被反复描摹的符号,和钥匙上发光的那个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整间屋子的“咯吱”声突然停了。
所有的异象都静止了。叶堆里的祖父停在半融化的状态,遗像的裂痕不再蔓延,门后的水渍凝固成一幅扭曲的人脸。只有那枚铜钥匙还在发烫,螺旋中心的凸起再次顶出来,这次林野看清了,那不是凸起,是个极小的钥匙孔。
一个念头撞进脑海:这把钥匙,还能打开它自己。
他颤抖着将流血的指尖按在凸起上,用力一压。
“咔。”
比之前任何一声都清晰。
钥匙柄端的螺旋突然开始逆向旋转,像是在倒着拧开什么东西。林野感到一股巨大的吸力从钥匙孔里传来,整个人被往前拽,他看见日记的纸页在飞,每一页都写着同一个日期——祖父去世的前一天。
而那些淡金色的光流顺着手臂往上爬,在他眼前汇聚成一个漩涡,漩涡深处,有个模糊的身影正背对着他,站在一间熟悉的书房里,手里拿着一把……和他一模一样的铜钥匙。
那身影缓缓转身。
是年轻时候的祖父。
他的脖子上没有勒痕,眼睛里没有血丝,只是表情惊恐,嘴唇翕动着,像是在喊什么。林野想听清,可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还有一句不断重复的回响,像是钥匙自己在说话:
“第三十七天,该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