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晚自习的灯光

晚自习的铃声像块投入一潭静水的石头，在教室里泛开一圈圈安静的涟漪。窗外的天色暗了下来，日光灯把课桌椅照得发白，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此起彼伏。

陈澄的数学练习册上，已经画了三个歪歪扭扭的问号。她偷偷抬眼，看着斜前方的顾京年正低头演算着什么，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一点眉骨。

早上答应得爽快，真到了晚自习又有点怂了，陈澄反倒有点犹犹豫豫。手里的笔转了又转，直到同桌用胳膊肘碰了碰她：“不是说要去问顾京年吗？再不去下课了。”

她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打气似的，把练习册往怀里抱了抱，像揣着只乱撞的小兔子，慢慢地挪到他座位旁。顾京年在草稿纸上写着长长的公式，没发现身边的陈澄。

“那个……顾京年。”陈澄的声音小得像刚生下来的小猫叫一样。

他猛地抬头，眼里还带着点刚从题海里抽离的茫然，看清是她，才弯了弯嘴角：“怎么了？”

“这道题……我不太会。”她把练习册递过去，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像触电似的缩了回来，脸颊又开始发烫。

陈澄心里想死手啊。

顾京年接过练习册，目光落在题目上，眉头轻轻蹙了一下，随即拿起笔：“这里，应该这样解。”

他的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清晰的线条。陈澄凑过去看，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胳膊，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肥皂味，混着点阳光晒过的气息，很像小时候妈妈在中午晒被子的暖洋洋的味道。

“你看，把这个三角形补成平行四边形，面积公式就好算了。”他侧过头讲解，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磁性，像羽毛轻轻扫过耳朵。

陈澄的注意力有点跑偏，直到他用胳膊肘碰了碰她：“听懂了吗？”

“啊？哦……好像懂了。”她慌忙点头，心跳快得像要蹦出嗓子眼。

顾京年笑了笑，把练习册推回来：“再试试，不会的话再问我。”

回到座位，陈澄盯着那道题看了半天，才慢慢理清楚思路。等她写出答案时，忽然觉得数学好像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伴着下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时，陈澄正抱着练习册跟顾京年讨论最后一道大题。周围的同学陆续收拾书包离开，教室里渐渐空下来，只剩下他们俩的声音。

“所以这里用勾股定理的逆定理？”陈澄抬头问。

“对，”顾京年点头，忽然指了指她的练习册，“小朋友，你这个字……跟画符似的。”说着挼了一下陈澄的头发。

陈澄愣了一下，随即红了脸，伸手去抢：“要你管！”

他笑着躲开，把自己的草稿纸递过来：“喏，步骤给你抄下来了，看不懂明天再问。”

纸上的字迹工整有力，比她的“画符”好看多了。陈澄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练习册里。

两人一起走出教学楼，晚风带着点凉意吹过来，卷起地上的落叶。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一会儿并排，一会儿交错。

“你的膝盖还好吗？”陈澄忍不住问。

顾京年低头看了看膝盖上的纱布，不在意地笑了笑：“小伤，过两天就好了。”他顿了顿，又说，“刚才在教室，你靠那么近，我都没法专心做题了。”

陈澄的脸“腾”地一下热起来，快步往前走了几步，没回头，却听到身后他轻快的脚步声跟了上来。

“又不是我的错。”陈澄小声嘟囔道。

走到岔路口，顾京年停下脚步：“我往这边走。”

“嗯，拜拜。”陈澄点点头，看着他转身的背影，忽然鼓起勇气喊了一声，“顾京年！”

他回过头，路灯的光把他照的亮闪闪的。

“明天……我还能问你题吗？”

他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随时恭候小朋友的难题。”

看着他跑远的背影，陈澄摸了摸口袋里那张写满步骤的草稿纸，手心暖暖的。晚自习的灯光还亮在身后，而她的心里，好像也亮起了一盏灯，照着少年离开的方向，也照着自己兵荒马乱却开始有了甜意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