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祠堂的门槛就被节目组的脚步声踏得发烫。
今天的任务牌挂在祠堂正梁上，红绸子飘得晃眼——“民俗故事会”，规则是每组准备一个与当地民俗相关的故事，能让村民评委“笑出声”或“红了眼”的队伍获胜，奖品是村民亲手绣的龙凤呈祥枕套。
马依岚啃着刚蒸好的玉米饼，听导演念规则时差点把饼渣喷出来：“讲故事？这我拿手啊，精神病院活动室每晚都有‘睡前故事会’，护工讲鬼故事，病友讲家里的事，比电视剧还精彩。”
沈听寒正在帮她剥煮鸡蛋，闻言抬眉：“你打算讲什么？护工的鬼故事？”
“那得多吓人，”马依岚嚼着饼，“我讲个接地气的——就讲护工教我们种向日葵的事，挺暖的。”
林薇薇今天穿了件月白色的针织衫，头发松松挽着，手里捏着本线装书，见了沈听寒就柔声道：“听寒哥，我昨晚查了当地县志，准备了个‘贞女救夫’的故事，据说感动了好几代人，等会儿你可得多给我鼓鼓掌。”
马依岚在旁边翻了个白眼：“贞女救夫？林前辈这是把自己代入戏本了？小心讲着讲着把自己绕进去，忘了哪句是编的。”
林薇薇的脸腾地红了，捏着书脊的手指泛白：“马依岚，讲故事讲究诚心，你总这样阴阳怪气，怎么可能讲好？”
“诚心不是装出来的，”马依岚拍掉手上的饼渣，“总比某些人拿着县志念台词强——村民要听的是故事，不是县志节选。”
村民评委坐在祠堂两侧的长凳上，有捏着旱烟袋的大爷，有纳鞋底的大妈，还有抱着孙子的老奶奶，眼神里全是期待。蓝队先上场，林薇薇站到祠堂中央，抬手理了理针织衫下摆，声音柔得像浸了水的棉花：
“从前啊，咱们这山脚下有个姑娘，丈夫去当兵，她守着家等了三年。有年冬天大雪封山，她怕丈夫回来迷路，每天天不亮就站在山口扫雪，扫到最后冻成了冰人……后来啊，山口长出棵松树，枝桠总朝着丈夫走的方向歪……”
她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拿手帕按着眼角，声音哽咽。张哲在旁边配合着叹气，苏晓晓也假装抹眼泪。
几个年轻的村民跟着红了眼，可前排的老奶奶却撇了撇嘴，对旁边的大爷说：“这故事听着耳熟，跟戏文里的似的，咱这山口哪有松树？全是野山楂。”
林薇薇的哽咽卡了半秒，赶紧补充：“是……是后人种的松树……”
轮到红队时，马依岚没站到中央，反而蹲到老奶奶们跟前，从兜里掏出颗野山楂——是昨天在后山摘的，裹着层薄霜。
“我给大伙讲个护工的故事吧，”她把山楂递给最前排的老奶奶，“在精神病院时，有个护工大姐，老家就在类似这样的村子。她说她娘教她，做人得像种向日葵，不管天阴下雨，根总得扎在土里，脸总得朝着亮处。”
她指尖捻着山楂蒂，声音不高，却清得像山泉水：“有年夏天，院里的向日葵被暴雨打蔫了，护工大姐没骂我们没看好，反而蹲在地里跟我们说，‘蔫了怕啥？把烂叶子摘了，根还在，太阳出来照样能开花’。后来啊，那些向日葵真的又站起来了，有棵长得比我还高，花盘大得能当帽子。”
她顿了顿，笑出两颗小虎牙：“护工说，这就跟过日子似的，谁还没被暴雨浇过？只要根没烂，总能等着太阳出来。”
祠堂里静了半晌，突然响起老奶奶的掌声：“这闺女说得实在！哪有那么多冻成冰人的贞女？过日子不就是扛着雨等太阳嘛！”
大爷们也跟着笑：“比戏文里的实在！咱庄稼人就信这个！”
林薇薇的脸白得像没染过的宣纸，捏着帕子的手都在抖：“这、这根本不是当地民俗故事！犯规！”
“民俗不一定得是老掉牙的戏文，”马依岚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老百姓心里认的理，才是最真的民俗——您说对不，奶奶？”
老奶奶笑着点头：“对！这闺女懂咱！”
最终投票，红队全票获胜。导演刚宣布奖品归红队，林薇薇突然冲过来，抢过马依岚手里的野山楂就往地上摔：“你就是故意的！你根本没按规则来！”
山楂在青砖地上滚了两圈，沾了层灰。马依岚弯腰捡起来，用袖子擦了擦，塞回兜里：“林前辈，摔颗山楂不算本事，有能耐你把太阳摔下来？”
沈听寒往前站了半步，挡在马依岚身前，语气淡却硬：“规则没说必须讲老故事，村民认的就是好故事。”
林薇薇被他眼里的冷意慑住，张了张嘴没说出话，转身跑了——这次连张哲都没追，只站在原地叹气。
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祠堂，村民们散了，马依岚蹲在门槛上，把刚才没讲完的话补给沈听寒：“护工大姐说，她娘种向日葵时，总在根下埋把碎瓷片，说是‘碎碎平安’，磕磕绊绊才是真日子。”
沈听寒在她身边蹲下，从兜里掏出个东西——是颗用红绳串着的向日葵籽，籽壳被磨得光滑，显然是揣了很久。
“早上在村口的向日葵地里捡的，”他耳尖泛着红，“护工说的‘朝着亮处’，挺像你。”
马依岚捏着那颗向日葵籽，壳硬得硌手，却暖得像揣了块小太阳。她突然笑了：“沈影帝，你这是被我‘向日葵哲学’洗脑了？”
“是觉得你说得对，”沈听寒看着她，眼里的光比向日葵花盘还亮，“比起编出来的悲情，实在的日子更让人记挂。”
傍晚收拾东西时，马依岚瞥见沈听寒对着手机笑，凑过去一看——屏幕上是张她蹲在老奶奶跟前递山楂的照片，阳光落在她发梢，山楂红得像颗小灯笼。
照片名：吗喽的故事。
她刚要开口打趣，沈听寒突然把手机揣起来，耳根红得能滴出血：“村民说……晚上有萤火虫，去河边看看？”
马依岚愣了愣，突然抓起他的手腕就往河边跑：“走！晚了萤火虫该睡了！”
河边的芦苇荡里，萤火虫提着小灯笼飞，像撒了把星星在草叶上。马依岚追着萤火虫跑，裙角扫过芦苇，惊起一片光。沈听寒站在原地看着她，手机屏幕又亮了——新照片里，她伸手去接萤火虫，指尖沾着光，笑得比星星还野。
他在心里补了句：我的星星，总朝着亮处跑。
而马依岚没看见，他攥在手里的向日葵籽串，悄悄缠上了她昨天塞给他的、那片红纸剪的小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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