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轿车停在听寒家院子门口时,玉米排骨汤的香味先飘了出来,混着院子里向日葵的暖香,勾得马依岚肚子直叫。
院子铁门没关,木质门楣上挂着串晒干的橘子皮,橙黄的一片,风一吹就轻轻晃。
“曼卿妹子,安安,快进来!”听寒妈妈系着蓝布围裙,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拿着锅铲,脸上的笑跟院里的向日葵一样亮,“汤刚炖好,就等你们了!”
苏曼卿走进院子,目光落在墙角的竹椅上——那把椅子的藤编纹路她太熟悉了,是当年外婆常坐的,后来外婆去世,她怕触景生情,就送给了听寒妈妈。“嫂子,这椅子你还留着啊?”
“哪能扔!”听寒妈妈擦了擦手上的水,拉着她往堂屋走,“你妈当年总跟我在这椅子上织毛衣,说要给安安织件向日葵图案的小外套,可惜没织完就……”她话没说完,又赶紧补了句,“不过现在好了,安安回来了,咱们以后一起织!”
马依岚没跟去堂屋,眼睛早被院子里的小竹筐勾住了——筐里放着几支旧织针,针尾还缠着浅碧色的毛线,跟她旗袍衣襟上的兰草纹颜色一模一样。“听寒,这毛线是我外婆的吧?”
沈听寒走过来,指尖碰了碰织针:“我妈说,是你外婆当年织毛衣剩下的,一直没舍得扔。她说这颜色衬你,等有空了,咱们一起给你织条围巾。”
“好啊!”马依岚拿起织针,指尖蹭过冰凉的金属针尾,突然想起上一章李伯说的“你外婆和听寒妈妈一起织毛衣”,忍不住逗他,“对了,李伯说我三岁咬过你手,你现在手上还有疤吗?让我看看!”
沈听寒耳尖又红了,赶紧把手背到身后:“早没了,小时候的事别老提。”他怕马依岚再追问,转身往厨房走,“我去看看汤好了没,你别乱碰织针,小心扎手。”
马依岚看着他慌乱的背影,笑着追上去,却被堂屋的旧相框吸引了——墙上挂着张老照片,是听寒妈妈和外婆的合影,两人坐在那把竹椅上,手里拿着毛线针,外婆手里还抱着个襁褓,里面裹着的小娃娃,眉眼竟有几分像她。
“这是你一岁的时候。”苏曼卿走过来,指尖轻轻点了点照片里的襁褓,“那天你外婆带你去听寒家,说要让你跟听寒‘认个伴’,还特意给你穿了件向日葵小肚兜,跟听寒的一样。”
马依岚凑过去看,照片里外婆的明黄旗袍下摆扫过竹椅,跟她身上这件竟有几分相似。“原来我小时候就跟听寒穿‘情侣装’啊!”她笑着转头,正好撞见沈听寒端着汤碗出来,赶紧喊,“沈听寒,你看!咱们一岁就同框了!”
沈听寒手里的汤碗晃了晃,热汤差点洒出来,耳尖红得更厉害:“吃饭了,别瞎看。”
饭桌上,玉米排骨汤放在中间,汤色乳白,里面炖得软烂的玉米段泛着金黄。马依岚舀了一勺汤,刚喝进嘴,眼睛就亮了:“阿姨,您这汤跟我小时候喝的味道一样!甜津津的,玉米也糯!”
“那是,”听寒妈妈笑着给她夹了块排骨,“你外婆当年教我炖的,说炖排骨要先把玉米炒香,再加水慢炖,这样汤才甜。她还说,安安小时候不爱吃青菜,就爱啃这炖软的玉米,每次都能吃两根。”
苏曼卿喝着汤,眼眶悄悄热了——当年她怀着安安时,孕吐厉害,什么都吃不下,外婆就是这样炖玉米排骨汤给她喝,说“喝汤养胎,安安以后才有力气爬树”。如今汤还是当年的味道,只是外婆不在了,好在女儿还在,身边还有这些记着旧情的人。
“对了,下周去给安安外婆上坟,咱们得提前准备准备。”听寒妈妈放下筷子,从抽屉里拿出个布袋子,“我晒了些橘子干,到时候跟新鲜橘子一起带去,你外婆当年最爱吃这个。安安,你不是说要带葡萄味奶糖吗?我这儿有漂亮的糖纸,咱们等会儿一起包。”
马依岚立刻点头,放下汤碗就去拿奶糖:“好啊好啊!我要包成小元宝的样子,外婆肯定喜欢!”
正说着,苏曼卿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二姨”。她愣了愣,按下接听键,苏玉茹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比平时柔和了些,却还是带着点生硬:“曼卿,下周你妈忌日,我……我也去。还有,你妈当年爱穿的那件青布旗袍,我找出来洗干净了,到时候一起带去坟前,让她看看。”
苏曼卿握着手机的手顿了顿,眼眶又热了:“好,二姨,我们在听寒家,你要是有空,也过来一起吃点饭?”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苏玉茹的声音:“不了,我还要收拾东西。对了,安安爱吃的橘子,我买了些,到时候带去。”说完,她就挂了电话,没再多说一句。
马依岚看着苏曼卿的样子,凑过去问:“妈,二外婆同意去忌日啦?”
“嗯。”苏曼卿笑着点头,把手机放进兜里,“她还说要带外婆当年的旗袍去,说让外婆看看。”
听寒妈妈叹了口气:“你二姨就是嘴硬心软,当年你妈去剧团,她嘴上说反对,暗地里却总帮你妈送衣服;你妈躲去乡下,她也偷偷托人打听消息,就是不肯说软话。”
马依岚咬着奶糖,突然觉得二外婆没那么“凶”了——或许她的规矩,只是她表达关心的方式,就像外婆把糖纸夹在《女诫》里,把爱藏在刻板的表象下。
饭后,四个人坐在院子里包奶糖。听寒妈妈拿出的糖纸是碎花的,粉的、黄的、蓝的,摊在竹桌上像片小花园。马依岚学着听寒妈妈的样子,把奶糖放在糖纸中间,对折,再捏出个小元宝的形状,指尖沾了点糖屑,忍不住放进嘴里。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苏曼卿笑着给她递了张纸巾,自己也拿起糖纸,动作生疏却认真——她很久没做过这么细致的活了,上次还是给安安包满月酒的喜糖。
沈听寒坐在马依岚身边,帮她整理皱掉的糖纸,偶尔偷偷看她一眼,眼里的温柔像院里的夕阳,暖得要溢出来。马依岚察觉到他的目光,抬头冲他笑:“沈听寒,你包的糖怎么这么丑?跟小团子似的!”
沈听寒耳尖红了,却没反驳,只是把包好的“小团子”糖放进她手里:“给你,丑的都归你。”
夕阳把院子染成了金色,向日葵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落在竹桌上,落在四人包糖的手上。风穿过院子,带着橘子干的甜香和奶糖的甜,把旧年的回忆和此刻的温暖缠在一起。
苏曼卿看着女儿笑闹的样子,看着听寒妈妈熟练的包糖动作,突然觉得,外婆从未离开——她在向日葵的花香里,在玉米排骨汤的甜里,在大家包糖的指尖上,在每一个记着她的人心里。
“下周去看外婆,咱们一定要跟她说,咱们现在都好好的。”马依岚举起手里的元宝糖,对着夕阳晃了晃,糖纸反射出的光,像星星落在她指尖。
苏曼卿点点头,伸手握住女儿的手,又碰了碰听寒妈妈的手,轻声说:“嗯,她肯定会高兴的。”
院子里的橘子皮还在晃,织针上的浅碧色毛线被风吹得轻轻飘,包好的奶糖在竹篮里堆成了小山。这一晚的温暖,像被夕阳晒过的被子,裹着每个人的心,也为下周的忌日,铺好了满是思念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