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回京不过半月,便在朝堂上掀起了一场风波。
那日早朝,讨论的是江南漕运的问题。江南漕运积弊已久,官员贪腐,运粮损耗严重,每年都要耗费国库大量银两。户部尚书王大人是三朝元老,也是太后的舅父,当即奏请“按旧例行事,暂缓革新”,理由是“民心不稳,恐生变故”。
满朝文武大多附和,毕竟王大人根基深厚,没人愿意得罪他。萧彻坐在御座上,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沈砚身上。
沈砚往前一步,出列奏道:“陛下,臣以为,江南漕运积弊,非一日之寒,若再按旧例行事,只会让贪腐之风愈演愈烈,国库损耗日甚。臣有一策,可解此困。”
王大人脸色一沉,斜睨着沈砚:“沈大人刚从岭南回来,怕是不知江南漕运的复杂。旧例乃是先祖定下,岂能说改就改?”
“先祖定下旧例,是为了便民利国,而非为了纵容贪腐。”沈砚语气不卑不亢,“臣在岭南时,曾听闻江南百姓因漕运不畅,米价暴涨,不少人家连饭都吃不上。若再拖延,恐生民变,那才是真正的‘民心不稳’。”
“你!”王大人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不过是个罪臣之子,刚回京城就敢妄议朝政,还敢质疑先祖旧例,简直放肆!”
这话像是一根针,刺在了沈砚的心上。他攥了攥拳,指尖泛白,却依旧平静地看着王大人:“臣虽曾是罪臣之子,却也是陛下亲授的参知政事。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议朝政乃是臣的本分。至于质疑先祖旧例——先祖若在天有灵,见旧例被用来中饱私囊,害苦百姓,想必也不会赞同王大人‘按旧例行事’的主张。”
“好一个‘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萧彻的声音在殿上响起,带着一丝赞许,“沈爱卿,说说你的对策。”
沈砚躬身行礼,而后缓缓说道:“臣以为,可派钦差前往江南,清查漕运账目,严惩贪腐官员;同时,改革漕运制度,将漕运船只收归官管,由朝廷统一调度,减少中间环节的损耗。此外,可在江南设粮仓,丰年储粮,荒年赈灾,稳定米价。”
他的话条理清晰,句句切中要害。萧彻听着,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深——这才是他认识的沈砚,有勇有谋,敢说敢做。
“沈爱卿所言极是。”萧彻当即拍板,“就依沈爱卿之策,朕任命你为钦差,前往江南清查漕运。所需人手,你可从六部挑选,朕全力支持。”
王大人脸色铁青,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萧彻一个眼神制止了。萧彻的目光扫过殿内,语气带着威严:“此事就这么定了。谁若敢阻挠清查漕运,便是与朕为敌,与百姓为敌,休怪朕不念旧情!”
满朝文武皆是一凛,再没人敢多言。
退朝后,沈砚刚走出大殿,就被李德全叫住了:“沈大人,陛下请您去养心殿一趟。”
沈砚心里一动,却还是点头应了。
养心殿内,萧彻正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雨。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笑意:“今日朝堂上,你表现得很好。”
“臣只是做了分内之事。”沈砚依旧恭谨。
萧彻走上前,离他不过两步远,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和八年前一样。他忍不住伸手,想拂去沈砚肩上的一片落叶,却在快要碰到时,被沈砚微微侧身避开了。
萧彻的手僵在半空,心里一阵失落。他收回手,轻咳了一声:“江南路途遥远,漕运之事又复杂,你此去,务必小心。王大人那边,朕会盯着,不会让他给你添麻烦。”
“谢陛下关心。”沈砚垂着眼,“臣明日便启程,定不辱使命。”
萧彻看着他,想说些什么,比如“注意身体”,比如“早点回来”,可话到嘴边,却只变成了一句“朕等你的好消息”。
沈砚躬身行礼,转身离开了养心殿。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外,萧彻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沈砚还在怨他,怨他当年没能护住沈太傅,怨他让他在岭南受苦八年。可他也知道,只要沈砚还在他身边,还愿意为他做事,他就有机会,一点点解开沈砚心里的结。
次日清晨,沈砚带着挑选好的人手,离开了京城。萧彻站在城楼上,看着他的队伍渐渐消失在远方的雨雾里,手里攥着一枚玉佩——那是当年沈砚落在东宫的,他保存了八年,本想在沈砚回京时还给她,却终究没敢拿出来。
“陛下,风大,该回宫了。”李德全轻声劝道。
萧彻点点头,转身回宫。他知道,沈砚此去江南,必然会遇到很多困难,王大人不会善罢甘休,朝堂上的暗潮也不会平息。但他更相信,沈砚能解决这些问题,就像八年前,他能在岭南苦寒之地活下来一样。
而他,会在这朱墙之内,为沈砚守住后方,等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