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寒的公寓门铃在凌晨三点十七分响起。
他立刻从浅眠中惊醒,手枪已经握在手中。门铃又响了一次,比前一次更加急促。窗外,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正肆虐着新上海的夜空,闪电偶尔照亮整个客厅。
祁寒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门边,通过猫眼向外看——楚临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外,右手紧按着左肩,指缝间渗出暗红色的血迹。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因失血而微微发青。
“开门…警官…”楚临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虚弱却带着熟悉的调侃,“除非你想让我死在你家门口…”
祁寒犹豫了一秒,快速解开三道门锁。门刚开一条缝,楚临就踉跄着跌了进来,差点撞进祁寒怀里。血腥味混合着雨水的气息扑面而来。
“你被跟踪了吗?”祁寒迅速关上门,重新上锁,同时警觉地扫视走廊。
楚临摇头,靠在墙上喘息:“甩掉了…用了点小技巧。”他试图站直身体,却因左肩的伤口而瑟缩了一下。
祁寒二话不说,拽着楚临没受伤的右臂将他拖进浴室。明亮的灯光下,楚临的状况比想象中更糟——除了左肩的枪伤,他的右肋还有一道深可见骨的撕裂伤,雨水混合着血迹将白色衬衫染成暗红。
“你疯了吗?”祁寒的声音比自己预想的更加尖锐,“这种伤势应该去医院!”
楚临虚弱地笑了笑:“然后让霍天的人…在急诊室给我补一枪?”他试图脱下衬衫,但布料已经黏在伤口上,“帮我一下…警官。”
祁寒从医药柜取出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楚临的衬衫。随着布料剥离,伤口完全暴露——左肩的枪伤只是擦伤,但右肋的伤口却狰狞可怖,像是被某种利器划过。
“这是怎么弄的?”祁寒打开水龙头,开始清理伤口。
楚临倒吸一口冷气:“马克的…军刀。他差点…捅穿我的肺。”他抬头,透过湿漉漉的刘海看向祁寒,“你公寓有没有…抗生素?”
祁寒没有回答,转身走出浴室。片刻后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金属医疗箱和一副手铐。
楚临看到手铐,嘴角勾起一丝苦笑:“现在就要逮捕我?”
“职业习惯。”祁寒面无表情地说,咔嚓一声将手铐一端锁在楚临右手腕,另一端锁在浴室的水管上,“以防你是来杀我的。”
楚临竟然笑出了声,随即因牵动伤口而皱眉:“如果我想杀你…警官…你早就死了一百次了。”
祁寒懒得反驳,专注于处理伤口。消毒水接触伤口的瞬间,楚临的身体猛地绷紧,右手握拳,手铐与水管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祁寒注意到他手腕内侧有一个小小的条形码纹身——Y-1027。
“这是什么?”他下意识问道。
楚临的眼神突然变得警惕:“…实验编号。”
“‘创世’项目的?”
楚临点头,汗水顺着他的太阳穴滑下:“我是第1027号…实验体。七岁那年…被植入第一枚芯片。”
祁寒的手停顿了一下。七岁——正是他父亲带他去游乐园,给他买棉花糖的年纪。而楚临的七岁,却是在实验室度过的?
“霍天干的?”
“不止他。”楚临的声音因疼痛而断断续续,“还有…张局长。他们当时…都是项目负责人。”
祁寒的大脑飞速运转。张局长参与非法人体实验?这解释了为什么他如此急切地想要阻止调查。
伤口清理完毕,祁寒开始缝合。楚临全程咬紧牙关,没发出一声呻吟,但祁寒能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当最后一针缝完时,楚临已经浑身冷汗,脸色白得像纸。
“你需要休息。”祁寒解开手铐,搀扶楚临站起来,“卧室在——”
他的话戛然而止。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楚临的脸——那双总是带着狡黠笑意的眼睛此刻满是痛苦,嘴唇因紧咬而渗出血丝。在那一瞬间,祁寒心中有什么东西悄然松动。
“沙发就行。”楚临虚弱地说,“我不想弄脏…你的床。”
祁寒没理会他,直接将人半抱半拖地带进卧室,扔在自己的床上。楚临陷进柔软的羽绒被中,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我去拿点水。”祁寒转身要走,却被楚临抓住了手腕。
“数据芯片…”楚临艰难地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沾血的小装置,“在我昏迷前…确保它安全。”
祁寒接过芯片,指尖不经意擦过楚临的掌心,感受到不正常的灼热——楚临开始发烧了。
“我会处理。”他将芯片放在床头柜上,“现在躺好,别乱动。”
厨房里,祁寒一边烧水一边将芯片插入自己的终端。屏幕上立刻弹出大量加密文件,大部分需要高级权限才能访问。但其中一个文件夹自动打开了——里面是“创世”项目的实验日志,日期显示是二十年前。
祁寒快速浏览着内容,胃部逐渐拧紧。日志详细记录了如何在未成年实验体大脑中植入量子芯片,试图创造“人机共生体”。实验体编号从Y-1001开始,楚临的Y-1027出现在第三十七页。
“这群畜生…”祁寒的拳头砸在桌面上。水壶的尖啸声将他拉回现实。
他拿着水和退烧药回到卧室,发现楚临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额头滚烫,嘴唇干裂。祁寒扶起他的头,强迫他吞下药片。
“冷…”楚临无意识地呢喃,身体微微发抖。
祁寒咒骂一声,从衣柜里拿出另一床被子盖在楚临身上。但颤抖没有停止,楚临的体温还在攀升。
“该死。”祁寒犹豫片刻,最终脱掉外衣躺到床上,将楚临拉进怀里。物理升温是最原始但有效的退烧方法。
楚临的身体起初僵硬,随即本能地贴近热源。他的头靠在祁寒胸前,呼吸吹拂在祁寒颈间,滚烫而潮湿。
“父亲…”楚临在昏沉中低语,“不要…再给我打针了…”
祁寒的手臂收紧了一些。他从未想过,那个在数据世界里来去自如、让国际刑警束手无策的“幽影”,竟有这样痛苦的童年。
窗外,暴雨仍在继续。祁寒听着雨声和楚临逐渐平稳的呼吸,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
一道刺眼的阳光将祁寒惊醒。他猛地坐起,发现床上只有自己一人,手铐完好无损地放在枕边——楚临不知用什么方法解开了它。
“该死!”祁寒跳下床,抓起手枪冲出卧室。
厨房里飘来煎蛋的香气。楚临背对着他站在灶台前,身上穿着祁寒的备用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线条优美的小臂。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圈柔和的轮廓。
“早。”楚临头也不回地说,“你的冰箱空得可怜,所以我只做了煎蛋和吐司。”
祁寒愣在原地,手枪垂在身侧。这个场景太过荒谬——国际通缉犯在他厨房做早餐?
楚临转身,将盘子放在餐桌上。他的脸色仍然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明:“别那样看着我。我欠你一条命,一顿早餐是最起码的回报。”
祁寒放下枪,警惕地坐下:“你怎么解开手铐的?”
“秘密。”楚临狡黠地眨眨眼,将叉子递给祁寒,“尝尝?我保证没下毒。”
祁寒盯着眼前的煎蛋——完美的太阳蛋,边缘金黄酥脆,蛋黄微微颤动。他尝了一口,味道出乎意料的好。
“你还会做饭。”
“生存技能。”楚临坐在对面,啜饮着一杯伯爵茶——他居然在祁寒的橱柜里找到了茶包,“独自逃亡的人没资格挑食。”
两人沉默地吃着早餐,阳光洒满餐桌。这种诡异的温馨让祁寒感到陌生又莫名舒适。
“芯片里的数据我看了。”祁寒最终打破沉默,“你是实验体之一。”
楚临的手指在茶杯上轻轻敲击:“是的。但我也是少数几个'成功'案例之一。”他苦笑,“我的大脑被植入了量子处理器,这就是为什么我能直接与电子设备'对话'。”
祁寒想起楚临那些不可思议的黑客技能:“所以那不是天赋…”
“是折磨。”楚临的眼神变得遥远,“每天都要忍受芯片与脑神经的排斥反应,像有千万根针在扎。直到十六岁那年,我才学会控制它。”
祁寒的胃部再次拧紧。他想起父亲研究笔记中的一段话:「量子意识移植的最大障碍是神经排斥反应,实验体将承受非人痛苦。」
“我父亲知道这些实验吗?”祁寒问出了最担心的问题。
楚临摇头:“根据我找到的资料,祁教授强烈反对人体实验,这也是他与霍天决裂的原因。”他顿了顿,“我父亲…楚天明也是。他们试图销毁实验数据,所以才…”
“所以才被灭口。”祁寒替他说完。
楚临点头,从颈间取下一条细链,上面挂着一个老式USB钥匙:“这是我父亲失踪前给我的,里面是'创世'项目的核心数据。但我一直无法完全解密——它需要特定声纹解锁。”
祁寒接过钥匙,心跳加速:“我父亲的声纹?”
“很有可能。”楚临的眼中闪烁着希望,“昨晚的数据也证实了这一点。霍天和张局长一直在利用我们父亲的意识进行'创世2.0'研究,试图创造完全可控的数字士兵。”
祁寒握紧钥匙:“我们必须阻止他们。”
“我们?”楚临挑眉,“警官,你确定要和通缉犯合作?”
祁寒直视楚临的眼睛:“为了真相,我可以暂时放下警徽。”
门铃突然响起,两人同时绷紧身体。祁寒示意楚临躲进卧室,自己则通过猫眼查看——是祁暖,脸色焦急地站在门外。
“是我妹妹。”祁寒低声说,打开门。
祁暖冲进来,刚要说话,突然看到餐桌上的两份早餐和楚临未来得及藏起的茶杯。她的眼睛瞪大:“哥…你别告诉我…”
楚临从卧室走出来,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早上好,祁小姐。”
祁暖的反应出乎意料——她迅速关上门,压低声音:“你们疯了吗?全城都在搜捕他!警局已经监听了你的通讯,我是冒险来警告你的!”
祁寒和楚临交换了一个眼神。
“小暖,听我解释。”祁寒拉着妹妹坐下,“事情比我们想象的复杂得多。”
接下来的半小时里,祁寒和楚临轮流向祁暖解释了“创世”项目的真相,以及他们父亲可能的命运。祁暖的表情从震惊到愤怒,最后变成坚定的决心。
“我就知道张局长有问题。”她咬着嘴唇说,“他上周突然要求升级警局的量子防火墙,现在想来是为了防止我们访问某些数据。”
楚临眼前一亮:“你能接触到警局的核心系统?”
“我是网络安全主管,记得吗?”祁暖骄傲地昂起头,“而且我留了后门。”
祁寒皱眉:“小暖!”
“职业习惯嘛。”祁暖调皮地眨眨眼,随即严肃起来,“哥,我站在你这边。如果张局长和霍天真的在做这种事,我们必须阻止他们。”
楚临拿出那个沾血的数据芯片:“我们需要解密这些文件,它们可能包含实验室位置。”
“交给我。”祁暖接过芯片,“我有一个私人服务器,完全独立于警局系统。”
祁寒看着妹妹和楚临,一种奇特的团队感油然而生。三个月前,他还在全力追捕“幽影”;而现在,他们三人却要联手对抗一个庞大的阴谋。
“我们需要计划。”祁寒说,“第一步,找出实验室的确切位置;第二步,救出我们的父亲;第三步,曝光整个'创世2.0'项目。”
“第四步,”楚临补充,“确保霍天和张局长为此付出代价。”
阳光透过窗户,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地板上,交织在一起。祁寒突然意识到,这个暴风雨夜过后,一切都不同了。
他看向楚临,发现对方也在看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不再是戏谑或挑衅,而是一种新的、令人心跳加速的东西。
信任?依赖?还是更深层次的…情感?
祁寒移开目光,但心底某个角落已经悄然承认这个曾经他最想抓捕的人,现在成了他最不愿失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