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暖的公寓比祁寒想象中要凌乱得多。成堆的电路板、数据线和各种自制设备散落在客厅各处，三台高性能终端在餐桌上排成一列，闪烁着幽幽蓝光。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和松香焊锡的味道。

“别嫌弃，我最近没时间收拾。”祁暖踢开地上的杂物，清出一块空地，“这里比警局安全，我做了信号屏蔽，连卫星都扫描不到。”

楚临好奇地打量着墙上贴满的电路图：“你自己设计的量子防火墙？”

“业余爱好。”祁暖打开终端，插入楚临带来的数据芯片，“给我十二小时，我能破解大部分加密。”

祁寒站在窗边，微微拉开百叶窗观察外面的街道。夜幕下的新上海依旧灯火通明，悬浮车如流星般划过天际。平静表象下，危险正在逼近——张局长已经发布了全境通缉令，霍天的人也在四处搜寻楚临。

“我们得找个更安全的地方。”祁寒放下窗帘，“小暖，你解码完后立刻转移，不要用常规通讯联系我。”

楚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微型投影仪：“我有个安全屋，坐标已经输入你的导航系统。”他看向祁寒，“足够隐蔽，能撑几天。”

祁暖已经开始飞速敲击键盘，眼睛紧盯屏幕上滚动的代码：“你俩快走吧，我解码完会按老方法联系。”

祁寒还想说什么，楚临已经拉住了他的手腕：“再耽搁会增加暴露风险。”

手腕上传来的温度让祁寒微微一怔。楚临的手比想象中粗糙，指腹有常年敲击键盘留下的薄茧，却意外地温暖有力。

——

楚临的“安全屋”位于新上海最古老的城区，外表是一栋不起眼的红砖公寓，内部却别有洞天。生物识别锁在扫描楚临的虹膜后无声滑开，露出一个充满科技感的宽敞空间。

“欢迎来到我的蜗居。”楚临做了个夸张的邀请手势。

祁寒环顾四周，安全屋的装修风格简约现代，一面墙全是书架，塞满了纸质书和古董电子设备；另一面墙则是巨大的显示屏，实时显示着城市各处的监控画面。最引人注目的是角落里的三角钢琴，琴盖上放着半杯已经凉了的茶。

“你住在这里？”祁寒有些意外。他想象中的国际黑客藏身处应该更…阴森些。

“偶尔。”楚临走向厨房区域，“大部分时间在不同地方流动，这里算是…家？”他说这个词时语气有些不确定，仿佛在试探这个概念的重量。

祁寒的目光被书桌上的一排相框吸引。照片中的楚临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站在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身边——那应该就是楚天明。父子俩在照片中笑得开怀，背景是某个实验室的开幕式。

“那是父亲失踪前一年拍的。”楚临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伴随着咖啡机工作的声响，“最后一张合影。”

祁寒拿起相框，注意到照片角落有一个模糊的身影——那人只露出半边侧脸，但祁寒瞬间认出了那是年轻时的父亲，祁连城。

“他们确实认识。”祁寒低声说。

“不只是认识。”楚临端着两杯咖啡走过来，“他们是搭档，最好的朋友，直到…”

“直到什么？”

楚临递过咖啡，指尖不经意擦过祁寒的手背：“直到‘创世’项目出现了分歧。我父亲笔记中提到，祁教授坚决反对将研究用于军事目的。”

祁寒啜了一口咖啡，意外地发现味道相当不错。他看向楚临，对方正专注地盯着照片，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密的阴影。这一刻的楚临看起来异常真实，不再是那个神秘莫测的黑客“幽影”，而只是一个寻找父亲下落的普通人。

“我们需要梳理已知线索。”祁寒放下咖啡杯，拿出父亲的研究笔记和楚临提供的数据芯片，“你父亲最后出现是在哪里？”

楚临调出全息地图：“官方记录是实验室爆炸，但我在霍天的私人服务器里找到了这个。”他播放一段模糊的监控录像，显示楚天明在爆炸前两小时被安保人员带离实验室。

“他被带去了哪里？”

“这就是问题所在。”楚临放大录像，“车辆最后出现在城市北部的废弃工业区，但那里方圆五公里都是荒地。”

祁寒突然想起什么，快速翻阅父亲的研究笔记：“这里！父亲提到过一个‘备用设施’，位于主实验室西北方向五公里处的地下。”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意识到这可能就是关键。

“我们需要实地勘察。”祁寒说。

楚临点头，刚要回应，突然所有显示屏同时闪烁起来，警报声尖锐地响起。

“有人触发了外围防御！”楚临冲向控制台，手指在键盘上飞舞，“霍天的人找到这里了。”

祁寒立刻拔出手枪：“有多少人？”

“至少十二个，全副武装。”楚临调出监控画面，显示一队黑衣人正在接近公寓楼入口，“他们用了信号追踪器，一定是跟着我的芯片痕迹来的。”

“有后门吗？”

“有，但——”楚临的话被一声巨响打断。整栋楼都震动起来，灰尘从天花板簌簌落下。

“他们用了微型爆破！”祁寒拉住楚临的手臂，“立刻撤离！”

楚临却挣脱他的手，冲向书架：“不行，有些东西必须带走！”他快速按下书架隐蔽处的一个按钮，暗格滑开，露出里面的老式硬盘和几本笔记。

又是一声爆炸，这次更近。电力中断，安全屋陷入黑暗，只有应急灯发出微弱的红光。

“没时间了！”祁寒吼道。

楚临将资料塞进背包，同时递给祁寒一个微型硬盘：“这是我这些年收集的所有证据，包括霍天的非法实验记录。”

两人冲向安全出口，却在门口停住了脚步——走廊里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和武器上膛的声响。

“被包围了。”楚临低声说，“后门也有。”

祁寒快速评估局势：“安全屋有没有密室？”

楚临眼睛一亮：“有！跟我来！”

他们退回屋内，楚临掀开钢琴凳，输入一串复杂密码。地板无声滑开，露出向下的阶梯。

“能撑三十六小时。”楚临说，“足够他们放弃搜索。”

两人刚进入密室，入口就在头顶关闭。最后的缝隙合拢前，祁寒看到安全屋的门被炸开，全副武装的黑衣人冲了进来。

——

密室比想象中宽敞，约二十平米，配备了基本生活设施和独立供氧系统。楚临启动备用电源，柔和的灯光亮起，照亮这个临时避难所。

“你的安全屋还真够安全的。”祁寒环顾四周，注意到角落里的小型医疗站和食物储备。

“职业需要。”楚临放下背包，突然踉跄了一下，扶住墙壁才没摔倒。

祁寒这才注意到楚临的脸色苍白得吓人，额头上覆着一层细密的冷汗。他立刻上前扶住楚临：“你的伤！”

楚临摇摇头，试图推开祁寒：“只是有点累，没——”

话没说完，他的膝盖一软，整个人向前栽去。祁寒及时接住他，手掌触到一片湿热——楚临肋部的伤口又裂开了，鲜血已经浸透了衬衫。

“该死，你为什么不早说！”祁寒半拖半抱地将楚临放到简易床上，迅速撕开被血染红的布料。缝合线已经断裂，伤口边缘开始发炎。

楚临虚弱地笑了笑：“忙着逃命…忘了。”

祁寒没理会他的玩笑，专心清理伤口。医疗站的物资很齐全，他很快找到抗生素和缝合工具。

“这会有点疼。”祁寒警告道，将消毒棉按在伤口上。

楚临的身体猛地绷紧，右手死死抓住床单，但没发出一声呻吟。祁寒注意到他手腕内侧的实验编号纹身在灯光下格外刺眼——Y-1027，一个被当作实验品的孩子。

“你为什么信任我？”祁寒突然问，手上的动作没停，“把这么多秘密都告诉我，一个追捕你的警察。”

楚临沉默了片刻，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因为你是祁连城的儿子…也因为…”他顿了顿，“因为你给我做早餐。”

祁寒的手停在半空，抬头对上楚临的眼睛。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带着某种他读不懂的情绪。

“那不算早餐。”祁寒最终说道，继续缝合伤口，“只是应急口粮。”

楚临轻笑，随即因疼痛而吸气：“对我来说…已经是盛宴了。”

最后一针缝完，祁寒给伤口敷上抗菌凝胶，缠好绷带。楚临的脸色仍然苍白，但至少不再流血。

“你需要休息。”祁寒递给他两片止痛药和一瓶水，“睡一会儿。”

楚临乖乖吞下药片，却突然抓住祁寒的手腕：“你呢？”

“我守夜。”祁寒试图抽回手，但楚临的握力出奇地大。

“三十六小时呢…你也需要休息。”楚临的声音因药物作用而变得含糊，“床…够两个人。”

祁寒想说这床勉强够一个人，更别说两个成年男性。但楚临已经向一侧挪了挪，给他留出一点空间，眼睛半闭半睁，睫毛在脸上投下扇形的阴影。

鬼使神差地，祁寒躺了下来。床确实太小，两人不得不侧身紧贴在一起。楚临的体温偏高，像个小火炉，在密室的低温环境中意外地舒适。

“祁寒…”楚临在睡意朦胧中呢喃，“找到父亲后…你有什么打算？”

这个问题让祁寒愣住了。过去三年，他的生活只有两个目标：追捕罪犯和寻找父亲。如果真能找到父亲…之后呢？

“不知道。”他诚实地说，“也许…重新学习怎么生活。”

楚临似乎想说什么，但药效发作，他的呼吸逐渐平稳，陷入沉睡。右手却仍然紧握着祁寒的手腕，仿佛害怕他会消失。

祁寒没有挣脱。他静静地看着楚临的睡颜——那张总是带着狡黠笑容的脸此刻如此平静，甚至有些脆弱。在追捕“幽影”的日日夜夜里，他从未想过会有一天，这个国际通缉犯会毫无防备地睡在自己身边。

某种陌生的情绪在胸口蔓延，温暖而沉重。祁寒小心翼翼地用空着的手拉过毯子，盖在两人身上。

——

刺耳的警报声将祁寒惊醒。他条件反射地摸向腰间的手枪，却发现楚临整个人都蜷缩在他怀里，头枕在他的肩膀上，一只手还抓着他的衣角。

警报声来自密室的监控系统。祁寒轻轻挣脱楚临，查看屏幕——安全屋已经被霍天的人彻底搜查过，但他们似乎没发现密室入口，队伍正在撤离。

楚临被响动惊醒，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几点了？”

“上午十点，我们睡了八小时。”祁寒调低警报音量，“他们走了，但可能留了监视。”

楚临揉着眼睛，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睡姿，耳尖瞬间红了：“呃…抱歉，我睡觉不太老实。”

祁寒假装没注意到他的尴尬，转而检查食物储备：“饿了吗？这里有速食面和罐头。”

“我宁愿饿死也不吃罐头。”楚临做了个夸张的嫌弃表情，随即因牵动伤口而龇牙咧嘴。

祁寒忍不住笑了：“挑剔的黑客。”他找出两包自热面，“这个行吗？”

楚临点头，试图站起来帮忙，却被祁寒按回床上：“别动，伤口会裂开。”

等待面条加热的几分钟里，两人陷入舒适的沉默。楚临靠在床头，翻阅从暗格取出的笔记；祁寒则检查武器弹药，确保手枪处于最佳状态。

“我父亲提到过你。”楚临突然说，眼睛仍盯着笔记，“在他最后的研究日志里。”

祁寒抬头：“他说什么？”

“说祁连城的儿子有双和他一样锐利的眼睛…还说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希望我能找到你。”楚临的声音很轻，“当时我不明白为什么。”

“现在呢？”

楚临合上笔记，直视祁寒的眼睛：“现在我想，也许他预见到了这一天。我们需要彼此才能揭开真相。”

面条的蒸汽在两人之间升腾，模糊了视线。祁寒突然意识到，在这个密闭空间里，时间的流逝变得异常缓慢而清晰。三十六小时，足够让两个陌生人成为朋友，也足够让两个宿敌重新认识彼此。

“面条好了。”祁寒转移话题，递过一碗给楚临。

楚临接过，指尖再次不经意地擦过祁寒的手背。这一次，两人都没有立刻缩回手。一瞬间的接触，却让祁寒的心跳漏了半拍。

“谢谢。”楚临轻声说，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祁寒点头，低头吃面以掩饰脸上的热度。密室很安静，只有餐具轻微的碰撞声和两人的呼吸声。

三十六小时，才刚刚开始。

——

第二天傍晚，祁暖终于发来信号——她成功破解了数据芯片的大部分内容，并找到了“创世”项目秘密实验室的确切位置。

“就在废弃工业区地下，入口伪装成旧变电站。”楚临解读着加密信息，“小暖说那里有重兵把守，需要详细计划才能潜入。”

祁寒检查手枪弹匣：“我们还需要更多武器和装备。”

“我有个朋友能提供。”楚临调出联系人列表，“但得等我们出去后。”

密室里的三十六小时即将结束。按照楚临的计算，霍天的人应该已经放弃搜索，安全屋恢复安全。

两人收拾好必需品，准备离开密室。就在此时，楚临突然踉跄了一下，额头抵在墙上，呼吸急促。

“怎么了？”祁寒立刻扶住他。

“芯片…异常活跃…”楚临痛苦地抓住太阳穴，“霍天可能在远程激活它…想定位我…”

祁寒迅速拿出医疗包中的镇静剂，注入楚临颈部。药物很快起效，楚临的身体放松下来，但脸色仍然苍白。

“我们需要特殊抑制剂…只有新纪元医药中心有…”楚临虚弱地说。

祁寒将他扶到床上躺下：“我去拿。你把药品名称和位置告诉我。”

楚临摇头：“太危险…他们有面部识别…”

“所以我会伪装。”祁寒已经打开衣柜，寻找合适的衣物，“告诉我药品信息。”

楚临犹豫了一下，最终说出一个复杂的药名和存放位置：“在最顶层的保险柜…需要霍天的生物特征才能打开。”

“我会想办法。”祁寒换上楚临提供的黑色便装，戴上伪装用的全息眼镜，“你留在这里，锁好门，任何人来都不要开。”

楚临抓住祁寒的手：“小心…如果一小时内没回来，我就去找你。”

祁寒想说他现在这样子连床都下不了，怎么去找人。但看到楚临眼中的担忧，他只是点了点头：“一小时。”

密室门在身后关闭，祁寒深吸一口气，进入潜行模式。新纪元医药中心，霍天的私人领地——这可能是他职业生涯中最危险的一次行动。

但想到楚临痛苦的表情，祁寒的脚步没有丝毫犹豫

36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