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亚轩花了三个周末的兼职工资,终于把电子琴的零件换好了。
傍晚的霞光透过老旧的窗棂,落在重新组装好的琴键上,泛着层暖黄的光。他坐在小马扎上,指尖落在“mi”键上,清脆的音色像颗石子投进静水——比活动中心那台老星海钢琴亮些,却比刘耀文弹过的雅马哈沉些,是独属于他的声音。
手机在这时震动了一下,是刘耀文发来的消息:“历史笔记落在你那儿了,方便送过来吗?我在你家附近的梧桐道上。”
宋亚轩捏着手机跑到窗边,果然看见那辆黑色轿车停在路口,刘耀文靠在车门上,手里转着支笔,校服外套搭在臂弯里,白衬衫的领口松着两颗扣子,在晚风中轻轻晃。
他抓起桌上的笔记本跑下楼,路过客厅时,瞥见母亲放在茶几上的药盒——最近她总说腰疼,却舍不得去医院,只买了最便宜的止痛片。宋亚轩的脚步顿了顿,从口袋里摸出这个月剩下的兼职费,悄悄塞进母亲的钱包,指尖触到里面褶皱的零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下。
“跑这么快,怕我催你?”刘耀文笑着接过笔记本,目光落在他沾着点机油的指尖上,“修琴了?”
“嗯,刚弄好。”宋亚轩把手背到身后,不想让他看见指甲缝里的黑渍——换零件时没戴手套,被金属划了道细小的口子,现在还隐隐发疼。
刘耀文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从口袋里摸出个创可贴,包装上印着小熊图案,是那种小孩子用的款式。“贴上吧,别感染了。”他拉过宋亚轩的手,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创可贴渗进来,烫得宋亚轩想缩回手,却被他轻轻按住了。
“你家的电子琴,很旧了吧?”刘耀文突然问。
“还好,能弹。”宋亚轩抽回手,把创可贴按得更紧些,“比不了你家的施坦威。”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像不小心捅破了层窗户纸,空气里瞬间弥漫着尴尬的沉默。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落在刘耀文的肩膀上,他没去拂,只是低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其实我不喜欢那台施坦威,太大了,像个冰冷的摆设。”
宋亚轩愣住了。
“我爸非要放在客厅,说招待客人时弹着体面。”他扯了扯嘴角,笑得有点涩,“上次生日派对,他们还让我弹《月光奏鸣曲》,说显得有教养。可我只想弹《星子落地时》。”
他的声音很轻,像怕被路过的人听见。宋亚轩突然想起那晚超市门口的电话,他说“没许愿”,说“等你有空了补一个”。原来那些被精心安排的晚宴、被期待的体面,都不是他想要的。
“要不要上去坐坐?”宋亚轩鬼使神差地开口,说完又觉得不妥,“我家很小,有点乱。”
刘耀文却眼睛一亮:“可以吗?想听听你的电子琴。”
楼道里的灯忽明忽暗,刘耀文跟在他身后,脚步放得很轻,像怕踩碎了什么。进家门时,宋亚轩的母亲正在厨房做饭,看见刘耀文时愣了愣,手里的锅铲停在半空。
“阿姨好,我是宋亚轩的同学,来拿笔记的。”刘耀文的笑容很乖,和在学校里被簇拥时的样子判若两人。
“哦,快坐快坐。”母亲赶紧擦了擦手,往他手里塞了个苹果,“亚轩,给同学倒杯水。”
宋亚轩把刘耀文领进自己的小房间,墙上贴着泛黄的星图,书桌上堆着半人高的习题册,角落里就是那台电子琴。刘耀文走到琴前,轻轻按了个和弦,眼睛亮了亮:“音色不错。”
“你试试?”宋亚轩把小马扎让给他。
刘耀文坐下时,膝盖差点碰到桌腿,他有点局促地笑了笑,开始弹《星子落地时》。没有了雅马哈的圆润,没有了施坦威的厚重,电子琴的音色带着点廉价的清澈,却把旋律里的温柔弹得格外清晰。
宋亚轩靠在门框上,看着他的侧脸。窗外的霞光刚好落在他的睫毛上,像镀了层金,手指在琴键上跳跃,偶尔碰到旁边的旧乐谱,发出沙沙的轻响。这一刻,他不是刘家少爷,只是个喜欢弹琴的少年,和他没什么两样。
“弹得真好。”母亲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锅铲,“亚轩从小就喜欢音乐,可惜家里条件有限……”
“妈。”宋亚轩打断她,脸颊发烫。
刘耀文却停下弹奏,转头看着母亲:“阿姨,亚轩很有天赋,他写的旋律很好听。”
母亲愣了愣,随即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欣慰的光:“你们聊,我去做饭。”
房间里又剩下他们两个人。刘耀文突然从口袋里摸出颗薄荷糖,递过来:“给你,上次超市看见的,柠檬味的。”
宋亚轩接过来,糖纸在指尖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想起刘耀文喜欢黑巧克力,苦得发涩,却在口袋里装着酸甜的薄荷糖,像藏着个和他外表不符的柔软角落。
“下周我家有个晚宴,”刘耀文的声音有点犹豫,“我爸让我带个同学去……你愿意来吗?不用穿礼服,随便点就好。”
宋亚轩剥开糖纸,薄荷的清凉在舌尖炸开。他想起母亲钱包里的零钱,想起那盒廉价的止痛片,想起两人脚下不同的路。“不了,”他把糖咽下去,凉意顺着喉咙往下滑,“那天要帮邻居照看小孩,赚点零花钱。”
刘耀文的指尖在琴键上顿了顿,没再坚持。“好吧。”他站起身,“那我先走了,不打扰阿姨做饭。”
送他到楼下时,刘耀文突然说:“那个晚宴,其实我也不想去。”他从书包里摸出个东西,塞进宋亚轩手里,“这个给你。”
是个小小的音乐盒,打开来,会响起《星子落地时》的旋律,比电子琴的音色更单薄,却带着种笨拙的可爱。“我自己拼的,零件有点旧。”他挠了挠头,“就当……谢你让我弹电子琴。”
轿车驶远时,宋亚轩站在梧桐树下,手里攥着那个音乐盒。旋律在掌心转着圈,像个没说完的故事。他抬头看了看天,晚霞正一点点沉下去,星星开始冒头,其中一颗格外亮,像刘耀文眼里的光,也像他指尖那枚带着薄荷味的糖。
回到家,母亲把一盘炒青菜端上桌,里面卧着个荷包蛋,是特意给他留的。“刚才那个同学,家里是不是很有钱?”母亲小心翼翼地问。
“嗯。”宋亚轩咬了口鸡蛋,蛋黄流出来,烫得他舌尖发麻。
“那你别跟人家走太近,”母亲叹了口气,“咱们跟人家不是一个世界的,别让人笑话。”
宋亚轩没说话,把音乐盒放进抽屉,和那些徽章、草稿纸、吉他弦放在一起。抽屉合上时,发出轻微的响声,像把某个瞬间的温柔,悄悄锁进了心底。窗外的梧桐叶又落了几片,在地上铺成小小的堆,像谁攒了一路的话,却没勇气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