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士顿洛根国际机场的抵达大厅，苏沐昀拖着登机箱快步走向出口。十四个小时的飞行让她太阳穴突突直跳，但心跳加速却是因为即将见到的那个人。
手机震动，刘景澄的信息："在B出口等你。穿灰色风衣。"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悬停片刻，回复："十分钟到。有人接机吗？"——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询问是否安全、他父亲是否知情。
"只有我。"他立刻回复。
苏沐昀松了口气，捋了捋因长途飞行而毛躁的头发。过去三周如同噩梦——那篇城中村报道引发的官司虽然最终以媒体胜诉告终，但她被迫在新闻发布会上一遍遍回应质疑，承受网络上的恶意攻击。唯一支撑她的是即将到来的波士顿之行。
转过最后一个拐角，她一眼就看到了他。刘景澄站在B出口的立柱旁，灰色风衣衬得身形更加修长，黑发比在北京时稍长了些，垂在额前。他正低头看表，眉头微蹙，那个熟悉的表情让苏沐昀心头一热。
"景澄。"
他猛地抬头，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却在即将拥抱的瞬间刹住脚步，只是接过她的行李箱，手指在她腕间轻轻一捏——公开场合，他们必须克制。
"累吗？"他低声问，目光在她脸上细细扫过，似乎要确认这一个月她瘦了多少。
"看到你就不累了。"她微笑，跟着他走向停车场。他们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像普通朋友那样交谈，但每一次眼神交汇都带着电流。
刘景澄租的车是辆低调的黑色丰田。车门一关，他立刻转身捧住她的脸，吻落在她唇上，急切而热烈。苏沐昀回应着，手指插入他的发间，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雪松气息混着波士顿秋日的清冷。
"想死你了。"他抵着她的额头呢喃。
苏沐昀轻笑："MIT的高材生就这点词汇量？"
"物理系不教甜言蜜语。"他咬了下她的耳垂，引得她轻颤，然后才坐直身体，发动车子，"先去我租的公寓放行李，然后送你去酒店报到。论坛几点开始？"
"明天上午九点开幕。"苏沐昀看着窗外陌生的城市景观，突然有种不真实感，"没想到我真的来了。"
刘景澄的右手离开方向盘，握住她的手："官司的事，彻底结束了？"
"嗯。开发商撤诉了，总编说这篇报道可能会参选今年的新闻奖。"她轻描淡写地带过那些煎熬的日夜，"对了，陈叔叔知道我来吗？"
"知道。他邀请我们明天晚上去他家吃饭。"刘景澄的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我爸这周在西海岸开会，应该不会出现在波士顿。"
苏沐昀点点头，但心里隐约有些不安。一切都太顺利了，反而让她害怕会有意外发生。
刘景澄租的公寓位于Back Bay一栋红砖老建筑的三层，离他父亲送的那套豪华公寓只有五分钟步行距离，却巧妙地避开了门卫和监控。房间不大，但温馨整洁，明显精心准备过——床头摆着她喜欢的薰衣草香包，小厨房里甚至备好了中国产的挂面和老干妈。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在这长住。"苏沐昀笑着打开衣柜，发现里面挂着几件女式睡衣和外套，都是她的尺码。
刘景澄从背后环住她的腰："我按你北京的衣柜买的，可能款式不太对。"
她转身搂住他的脖子："刘景澄同学，你这种行为叫'处心积虑'。"
"这叫'有备无患'。"他吻她的发顶，"饿吗？我煮了粥，在保温壶里。"
这一刻，苏沐昀恍惚觉得他们不是在异国他乡秘密相会，而是回到了北京那间小小的出租屋，过着平凡而甜蜜的同居生活。她突然眼眶发热，急忙埋头在他胸前掩饰情绪："饿死了，飞机餐难吃得要命。"
他们挤在狭小的厨房里分享一锅皮蛋瘦肉粥，刘景澄讲述MIT的新奇见闻，苏沐昀则吐槽编辑部里的八卦。谁都没提官司的细节或刘父可能的态度，仿佛这只是一次普通的重逢，而非来之不易的相聚。
下午四点，刘景澄送苏沐昀去论坛指定的酒店报到。分别前，他塞给她一部预付费手机："用这个联系，更安全。明早我会在论坛会场外等你。"
"你不参加论坛？"
"以旁听身份去。"他眨眨眼，"物理系博士生关心国际媒体发展，很合理吧？"
苏沐昀捏了捏他的手："小心点。"
"你也是。有任何情况立刻联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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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佛论坛的开幕式在肯尼迪政府学院的礼堂举行。苏沐昀作为《南方周刊》代表团最年轻的成员，被安排在会场中排。她穿着得体的藏青色套装，不时记笔记，看起来专注认真，实则眼角余光一直在搜寻刘景澄的身影。
终于，在茶歇时，她发现他站在角落的自助咖啡机旁，正与一位白发教授交谈。他穿着深蓝色西装，没打领带，学术范儿十足，与昨晚那个为她煮粥的男朋友判若两人。
"苏记者，这位是MIT的刘景澄同学。"代表团领队李主编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引着她向那个方向走去，"他对中国新媒体发展很有研究，你们年轻人可以交流一下。"
苏沐昀心跳加速，表面却保持职业微笑："幸会，刘同学。"
"久仰，苏记者。"刘景澄伸出手，一本正经的样子让她差点笑场，"你那篇关于城中村改造的报道很有深度。"
他们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演起了陌生人。李主编满意地看着两个"初次见面"的年轻人相谈甚欢，很快就被其他事务叫走。
"演技不错。"苏沐昀压低声音，假装在讨论他手中的会议手册。
"你也是。"刘景澄的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中午休息时，东门出去右转有家不错的咖啡馆。"
她刚要回应，突然感到一道锐利的目光刺在背上。转头看去，会场入口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陈志明，而他身边的中年男子让苏沐昀瞬间血液凝固。
刘景澄的父亲，刘志远。
他怎么会在这里？刘景澄不是说他在西海岸开会吗？
刘景澄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身体明显僵住了。他父亲穿着考究的深灰色西装，正与论坛主办方握手寒暄，目光却如鹰隼般扫过全场，最终锁定在他们身上。
"别慌。"刘景澄的声音绷得极紧，"按原计划，装作我们不熟。"
但已经晚了。刘志远向他们的方向走来，陈志明紧随其后，表情复杂。
"景澄。"刘志远在儿子面前站定，声音平静得可怕，"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在媒体论坛上？物理系的课程这么闲吗？"
"我对科技传播感兴趣，来旁听学习。"刘景澄站得笔直，语气不卑不亢。
刘志远的目光转向苏沐昀，锐利如刀："这位是？"
"《南方周刊》记者苏沐昀。"她主动伸出手，努力保持镇定，"您好，刘先生。"
刘志远没有握她的手，而是冷冷地看向儿子："我明白了。这就是你所谓的'专心学业'？"
周围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异常。陈志明适时插话："志远，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我们去我办公室吧。"
"不必。"刘志远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就在这里说清楚。景澄，我以为MIT的高标准能让你明白什么更重要。结果你千里迢迢跑来美国，还是围着这个女孩转？"
苏沐昀的脸烧了起来。刘景澄的脸色变得铁青："爸，请您尊重苏沐昀。她是我女朋友，也是优秀的记者，这次是正式受邀请来参加论坛。"
"女朋友？"刘志远冷笑一声，"经过我同意了吗？"
"我不需要您的同意。"刘景澄一字一顿地说，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我二十二岁了，有权决定自己的感情。"
会场里的窃窃私语越来越多。苏沐昀看到李主编惊讶的表情，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陈志明试图打圆场："志远，孩子们的事可以慢慢谈，这里确实不合适..."
"陈教授，"刘志远打断他，"看来你早就知道这事，还帮着隐瞒？"他转向儿子，眼中怒火更盛，"我每个月给你打的生活费，就是让你这样挥霍的？租两套公寓，就为了金屋藏娇？"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甩在苏沐昀脸上。她深吸一口气："刘先生，您误会了。我和刘景澄是正常恋爱关系，没有任何不当行为。这次来波士顿是公务，住宿费用由杂志社承担。"
"苏小姐，"刘志远终于正眼看她，语气轻蔑，"我不管你们年轻人怎么想。但景澄的未来是规划好的，MIT毕业后进入家族企业核心层，不是陪你玩什么新闻理想过家家。"
"爸！"刘景澄猛地跨前一步，挡在苏沐昀前面，"请您道歉。苏沐昀的职业成就远超同龄人，您没有资格这样评价她。"
"成就？"刘志远讥讽地勾起嘴角，"那篇惹上官司的报道？你知道对方律师团队是谁介绍的吗？是我！如果不是看在..."
"志远！"陈志明厉声打断，"够了。"
苏沐昀如遭雷击。原来开发商找的顶级律师团队，竟是刘父介绍的？她看向刘景澄，发现他同样震惊。
会场彻底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这场闹剧。苏沐昀的手开始发抖，但她强迫自己站直身体："刘先生，我不知道您参与其中。但我的报道每一句话都有证据支持，法院已经驳回了对方的诽谤指控。"
"沐昀..."刘景澄想去拉她的手，被她轻轻避开。
"景澄，现在做个选择。"刘志远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却更令人不寒而栗，"跟她分手，专心学业，我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或者坚持你的'爱情'，但从今往后别想从我这里拿到一分钱——包括MIT的学费，和你心心念念的那个音乐实验室赞助。"
苏沐昀倒吸一口冷气。她知道刘景澄有多重视那个实验室项目——那是他物理研究之外的音乐梦想，为此他已经准备了两年。
刘景澄的拳头攥紧又松开："您在逼我。"
"我在教你认清现实。"刘志远冷冷地说，"没有家族支持，你什么都不是。这个女孩能给你什么？一段耽误前程的幼稚恋情？"
"她给我的，您永远理解不了。"刘景澄的声音出奇地平静，"如果非要选择，我选她。"
这句话像炸弹般在苏沐昀脑中爆开。她看着刘景澄挺直的背影，突然明白自己不能让他做这种牺牲。
"不。"她上前一步，声音清晰而坚定，"刘景澄，我们结束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刘景澄猛地转身："沐昀，别..."
"听我说完。"她强忍泪水，直视刘志远，"刘先生，您赢了。我不会耽误您儿子的前程。但请您记住，这不是因为我认同您的价值观，而是因为我尊重景澄的梦想——包括您威胁要夺走的那个音乐实验室。"
说完，她转身就走，不顾刘景澄在身后的呼喊。会场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那个挺直脊背离开的年轻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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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不知何时开始下的。
苏沐昀站在陈志明家门口，浑身湿透，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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